第30章 喬家人

從馬頭村回來,我足足躺了三天三夜。

確切地說,不是躺,而是昏睡。

不分黑白晝夜的昏睡,感覺這三天的瞌睡,從十幾年加起來的睡眠還要多。

我很疲憊,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疲憊,這種疲憊是從靈魂骨子裏滲透出來的,有時候感覺自己仿佛在床上化成了一灘水。

迷迷糊糊的,一直都在做夢。

夢裏幾個熟悉的畫面在反復切換,一個畫面是離魂之境的青銅門,一個畫面是百鬼日行,還有一個畫面就是大紅花轎。

夢境中,我聽見我娘在呼喚我的名字:“阿九……阿九……”

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我沿著河邊奔跑,一邊跑,一邊喊:“娘!娘!”

跌倒了又爬起來,爬起來又跌倒。

但是我追不上,也拉不住她,眼看著那一襲紅影如水汽般消失在黃河上,我的眼淚決了堤。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是三日後的晚上。

渾身上下都是冷汗,枕頭都被淚水浸濕透了,我從床上爬起來,沖了個涼,有種大病初愈的感覺。

老爺子熬了稀粥,做了驢肉火燒,叫我出去吃飯。

我拜過黃河大王的畫像,便坐下來狼吞虎咽。

現在我終於知道我們為什麽每天要拜祭黃河大王了,因為這是我們黃河九門的信仰。

我三天三夜沒吃東西,早就餓得饑腸轆轆,肚子裏面就像有一口大石磨,在不停地轉啊轉啊。

我甩開膀子,一口氣吃了十個驢肉火燒,這才把腹中饑火壓了下去。

這一趟回來,我成熟了不少,知道了黃河九門,也知道了九黎族,還知道了滾滾黃河下面,最古老的秘密:蚩尤之魂。

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想當年天驕是何等的天賦之才,怎麽生了個兒子,卻是一個飯桶呢?”

我怔了一下,陳天驕的兒子,那不就是在說我嗎?我在自己家裏吃頓飯,居然被人罵是飯桶,心中頓時燃起一肚子火氣,擡頭便問:“誰的嘴巴這麽臭?”

但見院子門口走進來兩個人,前面一人跟老爺子差不多大年紀,但卻保養的非常好,皮膚白皙,一點皺紋都沒有,跟老爺子那張滿是皺紋的臉龐比起來,確實年輕不少。

老爺子的面膛很黑,溝壑縱橫,就像一張老樹皮,一看就是勞動人民的面相。

走進來的這個人,臉頰微胖,白裏透紅,一看就是富貴人家。

來人生得白白胖胖,穿著一件中式小馬褂,手裏拿著一個玉煙鬥,跟老爺子的旱煙杆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档次。

而他擡手的瞬間,差點亮瞎我的眼睛。

這個白胖子的十根手指上,戴滿了翡翠寶石玉扳指,一身的土財主氣息。

我搜腸刮肚想了想,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白胖子,這個白胖子肯定也不是石磨村的人呢。

白胖子後面跟著一個年輕人,應該比我大一點,大不了多少,估計十八九歲的年紀,身材修長,皮膚保養的也是極好,長得倒也白嫩英俊,不過這樣的小子在我們農村人眼裏,就是“小白臉”。

這個少年穿著一襲幹凈的白衣,腰間紮著一條金蟒玉帶,玉帶中央的一顆貓眼石,在夜色中熠熠發光。

少年的扮相簡單幹凈,卻掩飾不住他那一身貴氣,儼然是一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

少年雖然跟在白胖子後面,但是昂首挺胸,腦袋一直微微上揚,帶著一種趾高氣揚,盛氣淩人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很不舒服。

我看了老爺子一眼,心中疑惑,這素不相識的兩個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不會是上門找麻煩的吧?

老爺子放下筷子,抿了口小酒,對著白胖子笑了笑:“我家阿九吃得多,那是青春期長個頭。這男孩子嘛,如果不長壯一點,白嫩細瘦,別人還以為是個小娘們呢!”

“你……”白胖子面上閃過一絲慍色,他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老爺子這話含沙射影,是在罵他身後的少年。

不過那少年城府挺深,面對老爺子的挖苦,臉上也沒有太大的表情波瀾,小小年紀如此沉得住氣,這小子日後絕對是個人物。

老爺子一向不多話的,但是這個白胖子進門就罵我是“飯桶”,老爺子明面上沒有跟他動怒,但是嘴上卻跟裝了刀子似的,三兩句話便把那白胖子懟的作聲不得。

老爺子幫我出了口惡心,我這心裏高興的很,端起稀粥咕咚咚喝了一大口,又狠狠咬了一口驢肉火燒,故意把咀嚼聲弄得很大,用一種挑釁的目光望著白胖子。

白胖子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雖然被老爺子懟了,但也不動火,臉上反而還堆起一絲笑容,沖老爺子抱了抱拳,問候道:“數年未見,三爺還是這麽精神矍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