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光初現。

肖宗鏡騎馬來到城郊破廟。

小廟早已被燒得破爛不堪,屋頂坍塌,房梁倒得橫七豎八。原本廟裏供奉著一尊木泥菩薩,也已經燒毀大半,剩下半個黑黢黢的殘尊,散發著還沒散盡的焦糊味。

這裏緊靠山林,悄然無聲,山野將一切人跡都吞沒了。

肖宗鏡走到廟中央,掃視滿地殘灰,忽覺有些晃眼,擡起頭,一縷微光從燒得面目全非的菩薩身後打來,殘影枯爛,靜中含悲,照得他心神一顫,片刻恍惚。

不知過了多久,他目光微斜,瞥向一旁樹林,沉聲道:“出來。”

林子一片寂靜。

肖宗鏡:“那就是要我請你出來了。”

還是沒動靜。

肖宗鏡:“在下請人的方式可能有些粗魯,請多擔待。”

結果他剛一動,樹林裏發出細密聲響,一個人從樹後面鉆了出來,正是姜小乙。

姜小乙料想如果這夥人真是來查公孫闊的案子,那一定會來案發之地,所以昨夜與達七分別之後,就趕來這裏蹲守,查看一下情況。

他並沒有主動暴露行跡,他本想再多觀察一會,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肖宗鏡:“你是何人?”

姜小乙忙道:“小人一介流民,不足掛齒。”

肖宗鏡也不追問,順勢道:“哦,那這位流民,找在下有何貴幹啊?”

姜小乙也懶得拐彎抹角,直接問道:“小人鬥膽問一句,大人可是為敏娘一家的案子而來?”

肖宗鏡面色平靜,腦中千回百轉。

他最先想到的是,這人會不會是公孫德的人……或許是公孫德昨日被謝瑾嚇到了,所以提前派人來盯著這破廟。但他馬上意識到不對,如果真是公孫德派來的,他更應該隱藏身份,不該問出這種不打自招的話來。

難道是劉行淞的人?

也不對,劉行淞知道他的脾氣,事已至此,絕不可能再派人同他講和。

那這幹巴夥計是誰呢?

難道真如他自己所說,只是一介流民?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出現在這裏,就說明自己已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他識破且跟蹤了。

這可真是個奇聞。

肖宗鏡被自己的念頭逗樂了,他找了塊大石,掀開衣擺坐下,一副要嘮家常的語氣。

“小兄弟,請報上名來。”

姜小乙垂著頭,隨口道:“湯哥兒。”

肖宗鏡笑道:“假話。”

姜小乙下意識擡眼,剛好跟肖宗鏡對了個正著。他看似形神松散地坐在那,卻給人以極重的壓迫感,姜小乙心口莫名一涼,瞬間又錯開了眼神。

“呃,小人叫姜小乙……”

“姜小乙,你且先跟我說說,你是什麽時候盯上我的?”

姜小乙頓了片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將昨日肖宗鏡當街救人的事又講了一遍。

“所以,”肖宗鏡摸摸下巴,“是我露了相。”

“大人心地善良,不忍孩童跌傷,才被小的僥幸看破。”姜小乙恭維道,“小的自幼跑江湖,形形色色的人也見過一些,大人豐神瀟灑,器宇軒昂,實在是看著就非普通人。”

肖宗鏡似是對這個解釋還算滿意,抿嘴一笑道:“繼續說。”

姜小乙道:“後來衙門裏傳來消息,說京師派人來查公孫闊的案子,小人頓時就想起了您。這廟是案發地點,若您真是皇差,一定會來這的,所以小人就在此等待。”

肖宗鏡挑挑眼眉,給出評價。

“半真半假。”

姜小乙後背發麻,這人屬實是有些邪門了。

肖宗鏡道:“無妨,接著說,你為何要見我?”

姜小乙神色嚴肅了些,道:“敏娘一家曾對小人有恩,現如今他們死於非命,小人想盡綿薄之力,幫他們討個公道。”

“公道……”肖宗鏡默默念了一遍這個詞,又問:“你可見到公孫闊行兇了?”

姜小乙憤恨道:“見到了!”

肖宗鏡道:“那你可願做人證?”

姜小乙道:“小人作不作證都沒用,公孫闊早已毀屍滅跡,而且齊州衙門上上下下都是公孫家的人,就算小人去了,就憑一張嘴,他們也不會認的。”

肖宗鏡想了想,又問:“那總該有人能證明敏娘和旬翰不是兄妹,而是夫妻吧?”

姜小乙道:“敏娘說過,她跟旬翰成親是有婚書的,但是放在老家撫州。”

肖宗鏡眉頭緊了緊。

撫州?撫州在大黎東北側,比齊州離天京城的距離還要遠,而且近些年來匪患越發嚴重,想過去沒那麽容易。

他們不能拖太久,劉行淞一定會派人來阻擾查案。看來只能兵分兩路,讓徐懷安去撫州取證,自己和謝瑾押送公孫闊回京。

肖宗鏡陷入沉思,一旁姜小乙小聲道:“大人,您真想要證據的話,其實也很簡單。”

肖宗鏡:“怎麽個簡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