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2/3頁)
只要還在官場中燒身,就免不了要做身不由己之事。
他正沉思著,一只手在他眼前扇了扇,像是要撥開他緊皺的眉頭。肖宗鏡轉眼,燭光映著姜小乙稚嫩的面孔,她道:“大人,您還是少想點吧,每天想這麽多,老得更快了。”
……更?
肖宗鏡眼梢吊起,姜小乙一本正經與他對視,片刻後,肖宗鏡拾起茶碗,一飲而盡。
姜小乙又道:“這朝堂裏的彎彎道道感覺再講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大人還是早點考慮如何處置公孫闊吧。”
這確是正事,肖宗鏡不說話了,又回到剛剛的思緒裏。
就這樣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姜小乙昏昏欲睡之時,忽然聽到肖宗鏡說了一句:“這雨下得真大。”
一瞬間,雨聲噼裏啪啦砸在姜小乙的耳鼓上,她清醒過來。
肖宗鏡垂眸,半開玩笑似的低語道:“像不像是冤魂在哭?”
那晚姜小乙睡得並不安生,可能是因為肖宗鏡跟她說的那些話,也可能單純是雨下得太大了。
四更天的時候,她驚醒了一次,恍惚間聽到了什麽,爬到榻尾,將窗子開了個縫隙。
滂沱大雨中,一道黑影急匆匆進了內院。他戴著鬥笠,披著蓑衣,看不清模樣,只能看到他背著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包裹,徑直進入了肖宗鏡的營房。
……徐懷安?
這時姜小乙才注意到,肖宗鏡的屋子裏竟還亮著燈。
她看了一會,也沒什麽動靜,便又睡下了。
卯時,她再度睜眼,這時雨已經小多了,天邊隱約透出淡青色。
姜小乙推開房門,雨天不用出操,外院也很安靜。姜小乙往肖宗鏡的房間看去,燈滅了,但門半開著。
姜小乙有些好奇,冒著雨快走了幾步,躲到肖宗鏡門口,偷偷往裏看。
肖宗鏡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桌上最顯眼的兩壇酒,還有零零碎碎一堆東西,她仔細看,有合歡鈴、九子墨、五彩絲,還有一包風幹發黑的檳榔果……旁邊是幾疊嬰孩的裹身紅布,和幾雙巴掌大小的鞋子。
她悄悄走進去,見肖宗鏡身下壓著幾張舊紙。
“誰?”肖宗鏡一動未動,單單問出一個字。
姜小乙肩膀一聳,道:“大人恕罪,小的見大人房門開著,怕有什麽事……”
肖宗鏡支起身子,他頭發淩亂,左臉因為擠壓,有一塊紅紅的印子,雙眼血絲密布。他呼吸沉重,痛苦地捂住腦袋,抱怨道:“頭疼……”
姜小乙沒想過肖宗鏡還能有如此模樣,她見地上還堆著兩壇酒,擔憂道:“大人,您喝多了,又沒怎麽休息,頭肯定會疼。我去燒水幫你泡茶醒酒。”
肖宗鏡仰著頭轉脖子,沉沉地嗯了一聲。
姜小乙顛顛跑出去燒水泡茶,片刻後回來,肖宗鏡已經清醒了,靜靜地看著面前桌上一張舊紙。
姜小乙將茶倒好,問道:“大人,您看什麽呢?”
肖宗鏡沖她勾勾手指。
“來。”
她走過去,肖宗鏡將紙拿起來,道:“你聽這個——‘燈前發盡千般願,求得鴛侶落此間。從茲嘉禮成,紅繩系。同心德,良緣締。海枯石爛不相移。少時十指扣,老來白首依。相扶相偕,苦難歡喜。桃花灼,鸞儔結,此情精誠,可鑒天地……’”
這是敏娘與旬翰的婚書。
其實姜小乙沒太聽進內容,她光注意肖宗鏡的聲音了,他宿醉的嗓子有點沙啞,但是一字一句落在耳朵裏,又沉又暖,好聽極了。
念到還剩幾句的時候,肖宗鏡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幹脆停下了。
姜小乙看過去,發現他眼角紅得厲害,滿眼血絲。
姜小乙發自內心道:“大人,還是先喝點茶歇一歇吧。”
肖宗鏡接過茶,並沒有喝,低聲問:“你說他們寫下這婚書時,是什麽樣的心情?”
姜小乙:“不知道,我沒成過親。”
肖宗鏡:“我也沒有。”姜小乙偏過眼看他。靜了片刻,肖宗鏡苦笑一聲,道:“以前,我師父曾評價我俗不可耐,什麽都看不破,掛心的皆是些過眼雲煙,說得可真對。”
姜小乙:“大人的師父?是誰啊?”
肖宗鏡:“我第一次見他時,問他名號,他自稱糟老頭子,沒名沒號。”
姜小乙道:“高人無名,江湖上好名的大都是蠢輩,這倒是真的。不過巧了,我師父也評價過我俗不可耐。”
肖宗鏡看過來,姜小乙解釋道:“俗話說,無苦不成道,自古的修道者都是以苦為師,以磨難為資。可我總是見硬就回,以前在山裏的時候,我就經常偷偷跑去鎮子裏玩樂,我師父抓著我滿山打,藤條都抽斷好多根。”
肖宗鏡:“你已出家為道籍了?”
姜小乙尷尬一笑。
“十萬八千裏,我連入門的吃素都做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