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均衡,處在萬物之間。

肖宗鏡看向戴王山。

戴王山也是一頭霧水, 剛剛擂台,肖宗鏡難得自己出手,他看得津津有味, 還真沒注意到姜小乙什麽時候人沒了。

不過, 雖然人沒了,肖宗鏡也沒有特別擔心。他清楚不太可能有人在戴王山身邊“劫”人, 應該是姜小乙發現了什麽,自己走了。

肖宗鏡環視一圈,最後道:“先回去吧。”

他們一行人回到典當行。

肖宗鏡猜的沒錯,姜小乙的確是自己離開的。就在肖宗鏡上台沒多久, 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擂台上的時候,她卻看到了角落裏發生的另外一件事。

與熱鬧的仙人台對比,這件事太不起眼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人,想與角落桌子上一個富商模樣的人說話, 但是沒說幾句就被富商身邊的侍衛轟走了。整個過程非常快, 喝口水的功夫就結束了。

然而,那年輕人臨走之前看了富商一眼, 然後環顧四周武者,那眼神裏的恨意, 令姜小乙膽寒。

是時,肖宗鏡與崔疍戰得正酣,姜小乙卻莫名被這年輕人吸引, 跟在他後面離開了玉仙閣。

出了燈火輝煌的大門, 四周冰冷淒清。姜小乙向旁一看,那年輕人正在弄一輛推車,上面裝有一些木料。這年輕人的右臂似乎有殘疾,貼在身側, 使不上力,弄得十分辛苦。姜小乙走過去道:“小兄弟,我幫你吧。”

年輕人似乎沒想到有人會跟他說話,嚇了一跳,回頭看向姜小乙。他年紀看著只有十七八歲,卻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皮膚黝黑粗糙,臉上和手上都是幹裂的紋路。

“你是誰?”他問道。

“我叫姜小乙,是個店鋪夥計。”姜小乙幫他把車扶起來。“小兄弟貴姓?”

年輕人頓了頓,低聲道:“我叫王丘。”

“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吧。”

王丘狐疑地打量姜小乙。

“你怎麽會想送我?”

姜小乙:“我正好吃完飯要走了,見你不便,就想幫個忙,並無它意。你要是不想我幫的話,我走就是了。”

王丘叫住她,說道:“沒……我只是、只是……”他猶豫之下,也不知道如何說明。“我要去城南,你若方便……”

“方便方便,走吧。”姜小乙一路幫忙推車,與王丘來到城南一處小院。

這院子破磚破瓦,淒涼不堪,看得姜小乙略微吃驚。她沒想到青州這麽富裕的地界,還有這樣窮困之處。院子裏堆了很多木板,還有細沙土,草甸和白石灰,種種材料。姜小乙看了一圈,好奇道:“王兄弟,你是做什麽的啊?”

“只是個工匠罷了。”王丘致謝道,“多謝你幫忙,要是不嫌棄的話,就請進屋喝杯熱茶吧。”

姜小乙隨他進了瓦房,腦袋裏蹦出八個字——室如懸磬,一無所有。

真是一樣像樣東西也看不到,四壁蕭條,到處都是泥土灰塵。

姜小乙坐到木凳子上,問道:“王兄弟,你一個人住嗎?”

王丘到一邊燒水,低聲道:“不,我原本與我師父住在一起。”

姜小乙:“你師父人呢?”

王丘咬牙,憤憤道:“我師父被抓走了!”他悶頭燒了水,泡了點茶葉渣滓,給姜小乙端來。他燒不起油燈,只點了一根蠟燭,在陰冷的黑夜中,照出方寸的光明。

王丘雖請她喝茶,但仍是疏離,姜小乙很熟悉這種感覺,這是一個人飽受世事煎熬,自然形成的一種冷漠。

但是姜小乙向來是個自來熟,再冷的人也能聊起來,她天南海北扯了一通。自己說十句,王丘說一句,即便這樣,她還是熱情地聊了下去。

片刻後,王丘終於打斷了她。

“你是習武之人吧。”

姜小乙一愣,答道:“是練過幾天,怎麽了?”

王丘:“那你為何要幫我?”

姜小乙不解。

“這話是何意?我習武為何就不能幫你?”

王丘自嘲道:“習武之人在青州這麽尊貴,怎麽會主動來幫我們這種賤人?”

姜小乙:“我剛來青州不久,不懂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王丘頓了頓。

“怪不得……”

姜小乙:“王兄弟為何妄自菲薄,自稱‘賤人’?”

王丘冷笑。

“自稱?城裏的工匠和農民日夜勞作,拿的銀錢不過是這些武夫的一成而已。已經這麽少了,卻仍有克扣。我師父帶著幾個兄弟向他們討工錢,他們不給不說,反而以聚眾鬧事的罪名把他們下了大獄。像我們這樣的人,不是賤人又是什麽?”

姜小乙想起那個角落裏的富商,問道:“商人怎麽有權將人下大獄呢?”

王丘咬牙道:“我們不是給商戶做工,而是給青州軍,他們都是一個鼻孔出氣的!”

姜小乙心中一凜:“青州軍?”

王丘:“那東海的商人最會做生意了!為了減少官家支出,他們自己的活計都會拿出來,讓商戶們競價,給價低的人做。而商戶們為了賺錢,就拿我們這些工匠開刀。青州軍只要自己省了錢,哪管下面人的死活!我師父是個老匠人,做的又是關鍵的事,才多少賞了點錢。好多兄弟出去做工,錢都沒有,每天只有一張面餅,餓死的都大有人在。對於青州軍來說,我們就是一群會說人話的牲口,沒了再去抓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