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你懂個屁!(第2/3頁)

她並不知道他叫的是誰,也不想多問。

她陷入那迷離深沉的眼波內。

“你為何這樣痛苦?”她輕聲道,“我知你家逢突變,但你既自稱君子,便該不憂不惑,自強不息。莊子不僅夢過蝴蝶,他也說過‘人之生也,與憂俱生’。人之命河本就喜憂參半,哪有可能一帆風順。”

耳旁聲音淺淡沙啞。

“我從不怕受苦,卻怕無有緣由。我這條賤命,奉君君不要,給天天不收。我做了那麽多的事,如今甚至分不出對錯。如今這一遭,究竟是老天獎賞我,還是懲罰我。”

姜小乙靜了許久,說道:“我聽不懂你的話,我不知你究竟苦於何事,不過這世上活不明白的人有很多。我師父說過,實在迷茫時,便什麽都不要想了,順其自然做好眼前事,做著做著,就會找到出路了。”

“……真的?”他喃喃發問。

姜小乙:“我師父的話絕不會出錯。”

他似是陷入片刻的茫然,這副神態落入姜小乙眼中,酸楚與憐惜並生心口。她身子向前,一只手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我看你就是燒糊塗了,快點睡覺,睡醒了就不會胡思亂想了。”直起身,面前人並無動作。她撥撥他的肩膀。“躺下呀。”

鐘帛仁本在垂眸思索,被她一撥弄,再擡頭時眼神清明了不少。

“我不用躺下,坐著便好。”

“坐著不行,越坐傷勢越重。”

“不會。”

“會。”

“不會。”

姜小乙被他犟得嘴巴一撇。

“你懂個屁!”

“……”

伸手再撥,還是撥不倒,姜小乙手卡腰,無奈道:“讀書讀傻了,倔得像頭驢。”

鐘帛仁靜默不言,姜小乙思索著要不要點穴,給他放倒。無意中對視,他那眼神好像什麽都知道一般,姜小乙略覺不妥。

“你願坐就坐著吧。”姜小乙努努嘴,“這樣,所謂‘吹噓呼吸,吐故納新,為壽而已矣’,我傳你一套呼吸的功法,你跟著練,於養傷大有益處。”

他好像笑了一聲。

“你傳我功法?”

“都是師門秘法,本不能外傳的,是看你太可憐才教你的。”姜小乙正色道,“要不你叫我一聲師父?”

鐘帛仁但笑不語。

姜小乙:“算了算了,也不必這樣講究。噝……你到底學不學?”

鐘帛仁笑道:“學。”

姜小乙坐到他身邊,一邊擺弄一邊道:“你就這樣坐著,兩手置膝上,放縱肢體,念法性平等。然後閉上眼睛,舉舌奉腭,徐徐長吐氣,一息,二息……”

輕淺的指點,伴隨著地鋪上書童們的癡癡囈語,一同淹沒在溫柔月色中。

姜小乙指導完呼吸法門,再回去睡覺,一夜無夢。

夜風驟起,吹著林葉嘩嘩作響,潮漲潮落,一番接著一番,一浪接著一浪,一如她看不見的地方,那人愈發深沉綿長的呼吸。

清晨,在太陽從地平線冒頭的那一刻,鐘帛仁睜開了眼睛。

屋裏的人都在睡覺,他輕輕下地,走到屋外。

山野在青冷的晨光中,漸漸蘇醒。

他站了很久,身後又出來一人。

明書揉著眼睛來到他身邊,說道:“少爺,你怎麽醒得這麽早啊。”他把外衣披在鐘帛仁身上,“山裏早晚涼,少爺多穿點。”不小心碰到他的脖頸,相當之熱。他起初以為是鐘帛仁還發著燒,去碰他的額頭,發現並沒發燒,而是一種非常溫和的熱氣。再看他的臉,也不像昨日那麽慘白了。“……少爺?”

“明書。”

明書忙道:“少爺有何吩咐?”

鐘帛仁依然望著初升的日頭,輕聲問道:“我爹生前,對我有何要求?”

“……啊?老爺?”這問題問得明書疑惑重重,但還是回答道:“老爺對少爺一向嚴格,要求少爺立身有義,以德為歸。”

鐘帛仁又問:“那我可還有什麽心願未了?”

明書:“少爺……您是不是傷了一次腦袋壞了?”他努力回憶,“您……您的心願,哦!”他壓低聲音,“少爺曾抱怨過老爺將書院門檻定得太高,您說希望將來繼承憲文書院後,能削減書費,廣招學子,造福一方。”

鐘帛仁喃喃道:“書院……”

明書想起從前,無語凝噎。

“真是懷念當初在書院的平靜日子,這該死的世道把一切都毀了。別人爭奪江山,跟我們有什麽關系,為何要一同遭罪呢。”

鐘帛仁看向他,擡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你呢?”他問他,“你對我有什麽要求?”

明書:“少爺你到底在說什麽呀。”

鐘帛仁:“你說說看。”

明書嘆氣道:“事到如今,明書只希望少爺能夠平安回到培州,重振家業。當然,若是能娶得嬌妻,生幾個娃娃,給鐘家續上香火,那就最好不過了。老爺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