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聽到陸宸摔門而去的聲音,林樺趴在床上,最後一點力氣都卸掉了,扯過夏涼被兜頭蓋住,與外界的一切隔絕。

伸手觸碰到枕頭下的一塊冰涼,小鈴鐺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林樺把長命鎖從枕頭下拿出來,拿進自己的一方黑暗小世界裏。

被子裏邊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

拇指沿著三個小鈴鐺往上,順著小鎖的邊緣,一點一點摸到中間的字——歲歲平安,反面,食指蹭上自己凸起的名字——林樺。

這份祝福與愛,是那樣涼。

攥在手心裏,久久不能焐熱。

林樺一夜無眠。

到淩晨四點才迷糊了一會兒,七點鬧鐘響的時候,雖然身體有些疲憊,但是精神上卻沒了睡意。

微信給榮子驥請了假,打了豆漿,煎了培根和雞蛋,吃完換上黑色襯衣和西褲出門。

昨晚喝了酒,酒精還不能代謝完,林樺便沒開車,直接打車去了昌平陵園。

藍天,白石,綠樹。

一步一步走上陵園的石板台階,他離紀陌言越來越近了。

他很少來這裏看紀陌言,每年只有一次,就是紀陌言忌日那天。

每年那天,天還不亮,他就從小路進來,在這裏坐上兩個小時,在紀陌言的家人到來之前離開。

不是他不思念紀陌言,而是紀陌言不願他常來,縱然只是遺書裏對他的要求,他也不願逆了紀陌言的心。

紀陌言去世的時候,他不在身邊,他甚至都不知道紀陌言生病了。

研一的那個寒假,紀陌言建議他去哈佛交流,他雖然不想異地戀,但紀陌言告訴他,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他卻沒想到,這一別,竟是永別。

紀陌言在寒假之前感覺有點腰疼,本以為是長期伏案科研的職業病。去醫院檢查,沒想到竟是肝癌晚期轉移到了骨頭上,但是紀陌言沒有告訴他檢查的結果。

紀陌言給他提供了最好的交流機會,自己卻在與死神痛苦的掙紮。

三個多月的時間裏,紀陌言只和他語音,從不視頻,他竟也沒多想,現在想想,這樣的豬腦子還讀什麽書。

直到後來連語音電話都沒有了,斷了聯系,他才發現不對勁,趕回國的時候,紀父交給了他一封遺書。

遺書裏,紀陌言還是那樣溫文爾雅,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仿佛從未受過病痛的折磨,紀陌言說:“小樺,原諒我的不辭而別,終要離別,所以我希望我在你的腦海裏永遠都是那個陽光的、溫暖的紀陌言。你是我生活中最鮮活的一抹嫩綠,善良而充滿生機,與你相識的五年,是我前半生最精彩的時光。”

“不要沉淪在哥哥的離去當中,也不要經常來看哥哥,哥哥是太陽,哥哥會在天上看著你的。哥哥相信,你的余生一定是光彩奪目,比鉆石還耀眼的,因為你值得,因為你要活出雙倍的精彩,哥哥的那一份,也要你替哥哥去活。”

“小樺,嫩綠的小白樺是需要陽光的,你會被一朵小太陽溫暖,而哥哥會在天上,用最熱烈的陽光,保護你們。”

哥哥對他有那麽多期待,他終究是都負了。

這四年多,他活得一團糟,沒有臉來見哥哥。

林樺沿著最熟悉的小路,走到紀陌言的墓碑前。

今天陽光明媚,四年了,他每年來看紀陌言,都是陽光明媚,好像太陽都為這個儒雅的男人而升。

林樺擡手摸了摸陽光下閃著光芒的墓碑,淺淺叫了聲“哥哥”,然後在墓碑前蔥翠的草地上坐下。

林樺盯著墓碑上的刻字看了好一會兒,“哥哥,以前我跟你說,別人都有媽媽,我也特別想找到我媽媽,我說她肯定是太窮了,養不起我,才會丟掉我,可是——”

林樺深吸一口氣,拿出已經褪色發黃的長命鎖,“她自己來找我了,她求我原諒她,但——”

“我不想認她,是我錯了嗎?”

墓碑不會說話,林樺仰頭,望著耀眼的太陽,哥哥,我錯了嗎?

林樺在紀陌言的墓前坐了整整一上午,只有面對紀陌言,冷淡的他才有說不完的話。

臨走的時候,林樺用石頭挖開面前的土,把長命鎖埋了進去,重新用草鋪好。

林樺起身,“哥哥,我現在想不明白,你先替我保管吧。”

中午隨便吃了點東西,打車到了榮輝,剛好是下午上班時間。

林樺一進榮輝大廳,前台幾個女孩看他的眼神就不太正常,林樺瞥了一眼,直接進了電梯間。

電梯間五六個人,微信提示音都叮咚叮咚響個不停。

林樺面前站了一個不到一米六的小姑娘,林樺比她高出一頭還多,一低頭就掃到了她的手機屏幕。

一個叫【榮輝萬事通】的微信群裏,消息一條接一條:【林樺真的是陸宸派過來的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