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調理

這個年紀的老婦人,大多對相貌冶艷的女子沒什麽好感,高嬤嬤也不例外。

除此之外,她對鹿隨隨還多了一層反感。

她在宮中時便對太後的娘家侄孫女頗有微詞。當年桓煊年紀小,很多事不清楚底細,她卻是全都看在眼裏的。

寧遠侯府把女兒送進宮中與太後“作伴”,打的是太子妃之位的主意。然而甫入宮太子便與蕭家娘子定下了親事,按說阮家是沒指望了,該當將女兒接回去好好教養,他們卻還是把個小娘子留在深宮裏不聞不問。

阮月微與三皇子同在一宮中長大,情分匪淺,三皇子待她至誠,阮家便起了退而求其次的心思,那時候無論阮家還是太後,都默認了兩人的婚事,只差一紙婚書定下來。

按說七歲男女不同席,但因為有這層關系在,這對小兒女成日形影不離,也沒有人說什麽。

然而數年後,蕭將軍病故,蕭家娘子掌了兵,太子和蕭家娘子的婚事眼看著就要不了了之,阮家又蠢蠢欲動起來。

也是在那時,阮家和阮月微待桓煊的態度忽然冷淡起來,明面上是女兒家大了,要講究男女大防,其實太後身邊親近的宮人都知道,這是太後和阮家又打起了太子妃之位的主意。

每回太子進宮給太後請安,那阮家娘子總是借著侍奉太後在旁呆著。

知道太子擅文墨,她便若無其事地拿著自己寫的詩文,請他品章題句,太子精通音律,她又通宵達旦地苦練,隔三岔五抱著琴去求他指點。

故太子是謙謙君子,又不願拂了太後面子,只能不冷不熱地答兩句話,然後借故離去,阮月微碰了幾回軟釘子,知道太子雖溫厚,卻固若金湯無懈可擊,便轉而去親近皇後。

得知皇後喜歡弈棋,還請了翰林棋待詔的夫人當先生入宮指點,將所有古譜都苦記下來。

太子和蕭娘子婚事已不可能成,宮中傳言帝後已開始悄悄替太子選妃,希望最大的便是這阮三娘——眾所周知太後與皇後不和,皇後又是個孤高清冷的性子,身為太後的侄孫女,卻能博得皇後的青眼,可想而知背後下了多少功夫。

然而事與願違,新太子妃的人選沒來得及定下來,安西四鎮叛亂,朝廷與河朔合兵平叛,太子親自前往邊關,而河朔軍的將領正是蕭家娘子。

兩年後太子回京,據說為了娶蕭家娘子,竟說出了退位讓賢的話,氣得天子差點動笞杖,不可開交地鬧了一場,選妃的事卻擱置了。

不久之後,故太子便突然薨逝,最平庸最不起眼的二皇子一躍成了太子。

一轉頭,阮家便與二皇子定了親。

他們家殿下嘴上不說,實則傷透了心,遠走西北,一避就是三年。

高嬤嬤從此記恨上了阮月微,見到與她相似的鹿隨隨,自然也沒什麽好感。

何況這女子比阮月微生得還艷麗。

若說阮月微是秋空皎月,眼前的女子便如盛夏驕陽;若說阮月微是精雕細琢的工筆蘭花,眼前的女子便是張狂恣肆的潑墨牡丹。

雖然荊釵布衣,身上還沾了草莖、枯葉,鹿皮靴上滿是汙泥,可她俏生生地站在那裏,卻襯得背後如火如荼的楓葉黯然失色。

比起阮月微的纖細單薄,她身姿更高挑,曲線曼妙,纖秾合度,一身短衣盡顯纖腰長腿,該細的地方不盈一握,該長肉的地方又絲毫不含糊。

高嬤嬤在宮中見過的美人如過江之鯽,但這樣美得跟妖孽似的女人,卻是平生僅見。

傳說中一顧傾人城的禍國妖妃恐怕不過如此。

還不像世家女子那般一舉一動都務求完美無瑕,舉手投足卻有一種天然的風致。

高嬤嬤自然知道,哪種女子最能迷得男子神魂顛倒。

乖乖,她心道,他們殿下真是不撿則已,一撿就撿回來個妖精。

聽說是深山老林裏撿的獵戶女,該不會真是個狐魅吧?

老嬤嬤心裏警鐘大作,挑了挑眉,瞟了一眼隨隨手上的柴刀和挎在肘彎裏的籃子:“娘子這是從哪裏回來?”

隨隨道:“去園子裏挖了些筍。”

高嬤嬤瞅了瞅她的手,只見她手指修長而有力,手背上微微透出青筋,不似世家貴女那樣纖如春蔥、柔若無骨,一看便是習於勞作的手。

她不由皺了皺眉:“這些粗活讓奴婢仆役們去做就是。娘子侍奉殿下,這雙手須得好好養養。”

頓了頓道:“老奴這裏有宮裏出來的潤手脂膏方子,回頭給娘子配些。”

武將的手自然不能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世家女子那般柔嫩,隨隨不介意,叫那老嬤嬤直接指出來,也沒什麽慚愧,只是笑笑:“先謝謝嬤嬤了。”

隨隨把柴刀倚在墻根,從袖子裏掏出鑰匙開了門,把高嬤嬤讓進屋內。

春條這時也醒了,頂著一頭亂發,腫著兩只胡桃似的眼睛走出來,看見高嬤嬤一愣:“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