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相思(第2/2頁)

阮月微心中發堵,鼻根一酸,雙眸中便泛起了盈盈的水光。

就在這時,鼓樂聲驟起。

她猛然回過神來,合巹禮已行完了。

她忙將淚意憋了回去,把酒杯輕輕放回案上,向太子施了一禮,便垂下頭目不斜視。

禮畢,傅母和宮婢簇擁著太子妃回寢殿,太子陪著賓客們去前殿飲宴。

酒筵上笙簫繞梁、翠袖高張,宗室和臣僚們推杯換盞,興之所至便載歌載舞。

桓煊身為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又是手握神翼軍虎符的實權親王,身份煊赫自不必說。

他的坐席就設在太子身邊,不時有人上前向他祝酒,他來者不拒,端起酒杯便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誰都知道他和太子妃的那段故事,大多數人小心翼翼避開他的痛處,偏偏有人不識眼色,哪壺不開提哪壺。

一個穿紫衣戴玉冠的男子端著金觴,腆著個大肚子,搖搖晃晃地走到他跟前祝酒。

這人生得腦滿腸肥,一臉蠢相,在他的襯托下,相貌平平的太子立即顯得清俊非凡,桓煊更是被襯成了神仙。

龍生九子各不相同,有先太子和齊王這樣龍章鳳姿的天之驕子,也有陳王這樣相貌醜陋、性格卑瑣,一無可取之處的異類。

今上年輕時一表人才,陳王生母淑妃也是明眸皓齒的美人,也不知怎麽生出這樣的孩子。

不過也得虧兒子生成這蠢樣,淑妃打從一開始便絕了爭位的心思,安安心心巴結著皇後,不似心比天高的賢妃母子,墳頭草都有三尺高了。

陳王醉醺醺擠眉弄眼道:“二哥如今有佳人舉案齊眉、紅袖添香,不知何時得聞三哥的喜訊?”

他打了個響亮的酒嗝:“愚弟寒舍中倒有幾個還能看的舞姬,改日送幾個到三哥府上,當然都是些庸脂俗粉,不及二嫂一個指甲蓋……”

不等太子發話,桓煊臉色已沉得能滴下水來,他將酒觴往食案上一撂:“五弟慎言。”

到底是沙場上來去的人,他的眼神淩厲如刀鋒,陳王被他這麽一看,酒都醒了一半。

他忙看向太子,癲癲地道:“二哥大喜,愚弟無以為獻,就給二哥跳支舞助興吧……”

說罷便揚起肥大的袖子搖搖擺擺地跳起來,旋轉時一個不留神摔倒在地,他便索性賴在地上不爬起來,“哎喲哎喲”叫喚,佯裝醉得不省人事。

太子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對左右使了個眼色,便有人將他攙扶起來,帶去偏殿歇息。

太子抱得美人歸,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方才的意外並未帶來多少不快,有人直愣愣地說破,反而讓他有些快意——他自小文韜不如長兄,武略不如三弟,相貌又最平庸,可如今太子之位是他的,長安第一美人也是他的。

哪怕桓煊心如刀割、嫉妒成狂,也只能憋在心裏一杯杯喝悶酒。

太子自然是喜愛阮月微的,長安第一美人哪個男子不想要呢?因此即便知道她體弱多病,他也不顧母親反對執意要納她為妃,為了她調養身子,拖到這時才納妃。

不過奪去桓煊一生摯愛,亦是錦上添花的樂事。

太子臉上漾起笑,親昵地拍著弟弟的肩道:“五弟就是個混不吝,說話從來不著調,你切莫與他計較。”

桓煊一笑:“二兄雅量,愚弟自愧弗如。”

太子臉色微變,隨即笑道:“兄弟之間,偶有冒犯,自然也是無心的,三弟說是不是?”

桓煊舉了舉杯:“謹以杯酒祝二哥二嫂琴瑟和鳴。”

太子飲完,又示意內侍滿上:“這杯酒是我替你二嫂謝你的。”

桓煊目光動了動,默然端起酒觴一飲而盡,笑道:“愚弟量淺,已有些醉了,今日便不打擾二哥與諸公雅興,先失陪了。”

太子笑道:“時辰尚早,你就急著走,莫非是佳人有約?”

桓煊不答。

太子不以為忤,若無其事地站起身,親自把臂將他送到殿外,直至下了台階,方才笑吟吟道:“改天來東宮,我們兄弟再敘。”

桓煊向太子一揖:“二哥留步。”說罷快步向外走去。

馬車出了東宮,向著齊王府駛去。

二十多年前那場大亂後宵禁廢弛,雖已夜深,路上仍時不時有車馬弛過。

車廂壁墊了厚厚的狐皮,裏面事先用炭火暖過,外罩厚錦車帷,桓煊飲了酒,只覺悶熱不堪,便讓內侍卷起車簾。

寒風灌進車裏,吹散了熱氣,東宮的笙歌漸漸遠去,只剩下車輪轔轔作響。

他胸中的燥意和煩悶卻未減少分毫,只要一合上眼,阮月微含著水光的雙眸便會出現在他眼前。

他揉了揉額角:“去常安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