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

客人雖行事古怪, 但忽然暈倒在雪地裏,主人家也不好袖手旁觀。

田月容叫人幫著關六一起把人扶到廂房中躺下,又派仆役立即騎著馬去請城中最好的大夫。

不多時, 大夫請了來, 把了脈,又向關六詢問了幾句, 臉色凝重起來:“這位公子染了風寒,未及時醫治休息,仍舊冒著風雪連日趕路,原本是小恙, 如今邪氣沉結在臟,已是三死一生……”

關六郎駭然道:“請良醫盡力醫治,若能治好我家公子,定以重金酬謝。”

田月容道:“沈大夫千金妙手, 一定要將病人治好。”

大夫道:“老夫懸壺行醫, 自會盡心竭力,只是能不能治愈, 就看這位公子的造化了……”

說著再次將手指按在桓煊手腕上:“這位公子素日習武吧?”

關六郎道是。

大夫沉吟道:“原本身體底子很好,但似有肝郁之症, 是遭逢了什麽變故?”

他頓了頓道:“正所謂‘肝藏血,血舍魂,悲哀動中則傷魂, 魂傷則狂妄, 其精不守’,即便傷寒之症可以治愈,若肝氣不能紓解,長此以往精神虛耗, 必有病生。家人還是想辦法開解開解才好。”

關六郎沉默著點頭,可這種事又豈是旁人能勸的。

大夫才寫完方子,桓煊醒轉過來,向田月容道了謝,便要告辭回驛館。

田月容知道以他的身份不可能留在陌生人的家中養病,便即借了輛馬車給他們,讓仆役幫關六一起攙扶桓煊上車。

關六郎要駕車,倉促之間顧不得馬廄中的兩匹馬,只能留了錠銀子作草料之費,托主人家暫且代為照看一兩日。

田月容自然應允:“客人放心,寒舍有馬仆照看,待你們方便時再來牽馬便是。”

說著將他們送至門外,目送馬車駛出門前窄巷,這才回身掩上院門。

馬車一出坊曲,藏在暗處的侍衛們便跟了上來,關六安排人按著方子去抓藥,其余人馬護著齊王回了驛館。

……

待齊王一行走後,約莫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隨隨才從後廳和挾屋中間的密室裏走出來。

臥房中的病郎君聽到動靜,起身披衣走到廳中,向隨隨行禮:“程某拜見大將軍。”

隨隨虛扶了他一下道:“程公子不必多禮,此番多謝你相助。”

那程姓男子微微擡眼,目光在隨隨臉上輕輕一點,立即垂下眼眸,青白的雙頰連帶耳根都泛起了紅暈:“程某這條性命是大將軍所救,能效微勞,是程某之幸。”

他的聲音也和相貌一樣清雋,像初融的雪水淌過春山。

隨隨道:“程公子安心在此養病,待我回到魏博,定幫令尊洗雪沉冤。”

男子長揖至地:“大將軍深恩,程某粉骨碎身、結草銜環難報十一。”

“程公子言重,”隨隨道,“久聞程公子文章如錦,驚才絕艷,待沉冤得雪,入京赴舉,定然一鳴驚人,名滿京都。”

男子道:“若家父冤獄昭雪,程某惟願侍奉大將軍左右,以效犬馬之勞。”

隨隨笑道:“公子有不世之才,給我做幕僚大材小用了。”

男子堅決道:“大將軍謬贊,程某文不昭、武不習,若蒙大將軍不棄,是程某三生之幸。”

隨隨沉吟道:“程公子先安心養病,此事可從長計議。”

說罷便道了聲“失陪”,向書房走去。

片刻後,田月容褰簾走進來。

隨隨放下棋譜,將手中一顆白子扔回棋笥裏,擡起眼道:“走了?”

這話問得甚是無謂,若非確認桓煊已經離開,她也不會從密室中出來。

田月容將齊王如何闖進內院搜人,又暈倒在庭中的事說了一遍,覷了覷她的臉色道:“沒想到齊王如此癡情,竟然親自千裏迢迢追到幽州來。”

隨隨也沒料到桓煊會親自來幽州,而且來得這樣快,算算時間,他一定是日夜兼程地趕路。

田月容又道:“你真是沒看見他方才的模樣,看見我的時候整個人呆住了,臉色煞白,只有眼眶紅紅的,好生可憐。”

頓了頓道:“他病得那樣重,你當真不去看他一眼?”

齊王身邊日夜有侍衛守著,但若真要見一眼,總是有辦法的,對隨隨來說也不算難事。

可隨隨毫不遲疑道:“我不是大夫,見他何用?”

田月容道:“大將軍是不想見他,還是不敢見他,怕見了人舍不得?”

隨隨掀了掀眼皮:“有什麽區別?”

她或許錯估了桓煊對她的感情,或許他將對阮月微的執念轉了一部分到她身上,可即便如此又如何?無論如何他們都已經結束了,若是早知他會動真情,她一開始便不會去招惹他。

田月容看她無動於衷,想起齊王可憐的模樣,心下有些不忍:“齊王傷寒很重,沈大夫都說兇險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