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十八(第2/2頁)

最後一縷殘陽抹過琉璃瓦,終於有個中官快步跑下台階,將他從地上扶起,扶他上了步輦:“齊王殿下,陛下有請。”

桓煊在冰涼冷硬的金磚地上跪了兩個時辰,膝蓋幾乎失去了知覺。

降輦走進皇帝的寢殿時,他的雙腿仍有些打顫。

皇帝看著蒼白慘悴、形銷骨立的兒子,嘴角牽動了一下,眼中掠過一絲不忍。

“你這回也太不像話了。”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幾案。

桓煊再拜頓首:“請阿耶責罰。”

皇帝沒好氣地乜他一眼:“你想再跪兩個時辰,把這雙腿跪廢了?”

頓了頓,冷笑道:“廢了也好,省得你為了個婦人往千裏之外跑。”

桓煊垂著眼簾不發一言,濃密的睫毛投下青藍的影子。

皇帝忽然就想起另一張臉,另一個兒子,他沉沉地嘆了口氣:“千裏迢迢地跑過去,人找到了?”

桓煊抿了抿唇,搖搖頭。

皇帝摩挲了一下幾案邊緣的弦紋:“你剛打下淮西,朝中那麽多眼睛盯著你,就怕找不到你的紕漏,你還鬧出這些事來。”

頓了頓道:“武安公世子的事是你做的?”

桓煊並未辯駁,臉上也沒有絲毫驚異之色,皇帝有心要查,他和趙清暉的這點恩怨瞞不過他。

皇帝沉下臉,又拍了一下幾案:“胡鬧!為個婦人就向人家武安公的獨子下手,你叫朕怎麽向人交代?”

頓了頓又道:“最近那麽多朝臣彈劾你,武安公在背後出了多少力,你可知道?朕便是想包庇你,總要給群臣一個交代,這件事你打算如何收場?”

他說完,便用鷹隼似的眼睛盯著桓煊。

桓煊再拜頓首;“臣身為將帥,擅離職守,請陛下降罪。”

他說著從腰間解下一物,雙手呈上,赫然正是神翼軍虎符。

皇帝沉吟半晌,終於還是接過虎符:“也罷,朕暫且替你收著,先堵上悠悠眾口再說。”

頓了頓,拍拍兒子的肩膀道:“怎麽去了幽州一趟,比打了場仗還憔悴,趁著邊關無事,你好生將養,若烽煙再起,朕還要你為江山社稷效力。”

桓煊道了聲“遵命”。

皇帝道:“起來說話吧。”

桓煊謝了恩起身,皇帝賜了坐榻:“你一回京便入宮,午膳都沒來得及用吧?”

向中官道:“去傳膳。”

頓了頓又道:“叫廚下先送些參湯來。”

桓煊陪著皇帝用罷晚膳,出了蓬萊宮,便即回了齊王府。

翌日,他讓高邁將自己的物品從山池院搬回齊王府,把高嬤嬤和一眾仆役撤回王府,連同福伯和閽人也撤了回來。

隨隨為數不多的遺物被他一件件親手裝進箱子裏,放在她住過的小院子裏。

最後,一把大鎖落下,整座山池院便成了一座荒宅。

……

桓煊回京第三日,皇帝下了正式敕書,因齊王憂勞成疾,暫且解除神翼軍統領一職,由副將暫領兵權。

不出半日,消息便傳遍了長安城。

太子聞訊後,親自去齊王府看望胞弟,叮囑他安心將養。

第二個來“探病”的是大公主。

她見到桓煊的模樣嚇了一跳,去了幽州一趟,他又瘦了不少,說瘦骨嶙峋也不為過,臉上更是一絲血色也無。

桓煊將他在幽州染上風寒的事簡單說了一遍,他說得輕描淡寫,大公主卻能想見這場病的兇險。

她不由仔細打量弟弟,比之離京前,他變得異常平靜,眼中看不見悲傷、憤怒,先前的瘋狂也不見了,仿佛一切都從未發生過。

起初她還以為他終於將鹿隨隨的事放下了,可隨即便發覺他這模樣不太正常。

他甚至向她笑了笑,然而笑容也和眼神一樣空,大公主簡直懷疑他的內裏是不是已經被挖空了,往裏投一塊石頭能聽見回音。

大公主心中酸澀,先前他發瘋,她擔心,現在他不瘋了,她更擔心。

可是擔心也無濟於事,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扯些閑話,指望能分他的心。

她自然知道齊王私自離京的風波能鬧那麽大,必定有太子的手筆,不過兩個都是她的同胞弟弟,她也不便多說什麽,便避開虎符之事不談。

兩人對弈了一局,大公主心思不在棋局上,不多時便被殺了大龍,自己認輸了。

兩人收著棋,大公主忽然想起一事:“你不在京中這段時日,寧遠侯府的內宅出了點事,與阮月微大約有些關系。”

桓煊聽見阮月微的消息,卻是一臉無動於衷,連這個名字似乎都已很遙遠,引不起半點波瀾。

大公主知道他對阮月微早已沒了那種心思,因此談起她也不避忌。她接著道:“太子妃的一個庶妹自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