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九十八(第3/3頁)

桓煊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了解蕭泠,今夜勤政務本樓附近不太平,她一定會讓這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呆在驛館別來湊熱鬧。

程徵頭垂得更低:“在下擔心大將軍出事……”

他想起桓煊與蕭泠的關系,沒再說下去。

桓煊道:“蕭泠第一次將兵時才剛及笄,以三千兵馬殺了兩萬奚人,親手斬下敵將頭顱,和手下一起堆了京觀。”

程徵蒼白的臉色幾乎變作慘綠。

桓煊接著道:“她是蕭泠,你該相信她。”

程徵以為他會罵他自不量力,不想他既沒有斥責他,也沒有奚落他,心平氣和地同他解釋,可他這樣的態度,比斥責和奚落更叫他無地自容。

他低聲道:“在下自不量力,百無一用,幫不到大將軍……”

他知道自己沒有武藝,即便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可是讓他在驛館中幹等,他又實在坐不住,便想著至少出去打探一下消息。

於是他便騎著馬出了門,可外頭的情形比他料想的更亂,他逆著人流而上,不一會兒便被擠得沒法騎馬,他只能下來牽著馬走,走了一段,連馬都牽不住了,手不小心一松,他和馬便被人潮沖散。

這時候他已知道自己托大了,可再要回驛館卻沒那麽容易,哭喊奔逃的人群就像浪潮一樣,他被推來攘去,就像一葉小舟,只能隨波逐流。

也是他運氣太差,偏偏就被人潮沖到了這裏,碰上這群兇徒。

桓煊見程徵吃癟,紅著眼睛苦著臉,越發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心裏便如三伏天飲了冰水一般暢快,任憑哪個男子被自己情敵救下,都沒臉再爭下去的。

他心裏得意,臉上卻越發要做出雲淡風輕的樣子來,微微挑了挑下頜,裝模作樣道;“你有你的長處,該在別的地方幫她。”

程徵怔了怔,苦澀地一笑,長揖道:“在下一葉障目,多承殿下教誨。”

他被桓煊救下的刹那便知自己已經輸了,可此刻他才知道自己輸得有多徹底。

他用力咬了咬唇,擡眼看向高坐馬上的男子,他的眉宇間有些倦意,淺色的衣裳沾滿了血汙,可依舊從骨子裏透出尊貴來,無關他天潢貴胄的身份,是天生的孤高冷傲,叫人自慚形穢。

就像蕭泠一樣,他們才是同一種人。

桓煊雖然嫌他裹亂,卻也不好苛責他什麽,因為他自己也是一樣,只是力強力弱的差別罷了,換作他是個手無寸鐵的書生,大約也會做出這樣不智的事。

他格外大度:“你回驛館等消息吧。”

侍衛們已將幾個兇徒殺得差不多了。

桓煊向馬忠順吩咐道:“送程公子回驛館。”

說罷他翻身下馬,想去撿回自己的刀,可就在這時,互聽背後傳來小兒輕輕的啜泣聲。

他轉過身去,只見身後站著個穿紅衣的小女孩,約莫只有四五歲,頭上梳著兩個丫髻。

這孩子生得面黃肌瘦的,可或許因為穿了一身紅衣,他看著便覺有幾分親切。

他正想叫侍衛帶她去附近的武侯鋪,各個裏坊打聽一下。

可就在這時,程徵忽然發出一聲驚呼:“小心!”

不等他出聲,桓煊已聽見背後有利刃破空之聲,下意識想避開,但他往旁邊一躲,身前這小兒勢必要遭殃。

電光石火間,他只是躬起背護住那小女孩,用自己的後背生生挨下了這一刀。

卻原來方才那個兇徒身中一刀,被馬踏了一腳,並未立即斃命,他便趴在地上佯裝不省人事,想等那些侍衛離開後再想辦法逃走。

可方才聽見那文弱書生稱馬上之人“殿下”,他才知道這人竟然是齊王,

他原本是個亡命之徒,自詡俠客義士,三年前被太子招募入府,以賓客禮遇之,他更是以荊軻、豫讓自居。

太子雖然事敗,但老天讓他在這裏遇見太子的仇讎齊王,不殺他怎麽對得起太子的以禮相待?

於是他便趁人不注意悄悄摸索到自己的刀柄捏在手裏,靜靜等待著時機。

這一擊耗盡了他的力氣,不等侍衛的刀紮上來,他便倒在地上氣竭而亡。

事情發生得太快,侍衛們反應過來時,桓煊已經倒在了血泊中,他救下的小女孩不知發生了什麽,一臉茫然,連哭都忘了。

侍衛們圍攏上來,用火把一照,只見齊王後背上鮮血如注,白衣幾乎全染紅了。

程徵呆立在一旁,腦海中一片空白,但侍衛們忙作一團,已經沒人顧得上他了。

桓煊趴在地上,後背傳來一陣陣劇痛,幾乎讓他疼得虛脫,但他頭腦中還留著一線清明,咬著牙向馬忠順道:“去……去勤政務本樓……看看隨隨……”

話音未落,他便疼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