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一百十二(第2/3頁)

長公主用絹帕拭了拭臉上淚痕,擡起眼道:“母親莫忘了燁兒是怎麽死的,你一定要重蹈覆轍,沒有人能逼你。”

不等太後說什麽,她斂衽一禮:“女兒言盡於此。”

長公主退出佛堂,不知不覺已是掌燈時分,晚霞褪得只剩淡淡一抹。

太後想將剩下的一半經文誦完,卻是心亂如麻,原本倒背如流的經文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那兩個影子似的宮人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

太後站起身,快步走出佛殿,回到自己的禪院中,徑直走進草木深處的小佛堂。

這是她靜修之所,燁兒走後,她曾在這裏度過了無數個寂寥的長夜。

小佛堂裏空空蕩蕩,除了席簟蒲團和一只香爐,便只有一尊半人高的白玉佛像,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這尊佛像的面貌栩栩如生,與故太子竟有□□成相似。

自從桓煊派了那兩個宮人來,她還是第一次打開這小佛堂,因她不願讓任何人發現她的秘密。

可眼下她已顧不得了,她太仿徨,太恐懼,太需要慰藉。

太後抽出三支香點燃插進香台,久久凝望著佛像的面容。

她做錯了嗎?她當然沒做錯,錯的是他們。

若是她的燁兒還在,她就不會如此孤立無援。

正想著,一支香忽然滅了。

她心頭一跳,忙起身在油燈上點燃。

片刻後,香又滅了。

她忙起身換了一支,還未點燃,那支香在她手上斷作了兩截。

太後手一顫,斷香落在地上,她頹然地跌坐在蒲團上。

“連你也覺得我錯了?”她擡頭看著佛像,“連你也怪阿娘?”

佛像慈悲莊嚴的面容在她的淚光裏微微扭曲,顯得哀傷悲戚起來。

太後心中大慟,伏在地上痛哭起來。

許久,她停止了哭泣,起身擦幹眼淚,向那兩個宮人道:“備駕,本宮要去太極宮。”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即便長女神情不似作偽,她還是要親眼看見才相信。

先帝的喪禮之後,桓煊便住在太極宮的兩儀殿中。

步輦行至殿外,天已深了。

太後一下輦便聽見寢殿中傳出僧人誦經驅邪的聲音,她的心便是一沉,桓煊並不信佛道,只有在帝王病入膏肓的時候,才會請僧道來做道場。

她向寢殿中走去,太監總管高邁迎上來。

“皇帝如何?”太後道。

高邁腫著眼皮:“回稟太後,陛下已昏睡了一日一夜。”

太後皺起眉:“帶本宮去看他。”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殿中,繞過床前屏風,高邁撩起禦床前的帷幔。

殿中燈火如晝,皇後往榻上看了一眼,頓時如墜冰窟——這儼然就是當年的噩夢重現。

她定了定神道:“醫官怎麽說?”

高邁一開腔,眼中便淌出淚來:“鄭奉禦說若無對症的解藥,依譁恐怕……”

他哽咽了一聲:“恐怕就在這兩日了……”

太後身子不自覺地一顫。

其實她根本不用問,在世的人中或許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這種毒藥引起的症狀,她不但曾寸步不離照顧中毒的長子,在向蕭泠下毒前也在宮人身上試過。

自先帝大殮又過了六七日,她一看就知道他已到了彌留之際,即便想自欺欺人也不能夠。

要想用苦肉計騙她沒那麽容易,桓煊甚至不屑騙她,他是真的心甘情願陪蕭泠去死。

她忽然一刻也呆不下去,“騰”地站起身,轉過身快步向殿外走去,仿佛背後有惡鬼在追趕。

待她走後,桓煊緩緩睜開眼睛。

他醒著,但確實中毒已深,沒有幾日可活。

高邁抹著眼淚:“陛下,要是太後真的沒有解藥怎麽辦?”

桓煊只是虛弱地笑了笑:“我本來就是在賭,願賭服輸。”

高邁道:“陛下為何猜測太後藏有解藥?”

桓煊微微偏過頭,看著他道:“當初桓熔買通了陳王府的方士給大哥下毒,他自己也服了半碗有毒的七寶羹……”

他喘了口氣接著道:“根據趙昆留下的醫案,這種毒藥即使少量吞服也會留下遺症,若是分量拿捏不好,中毒身亡也難說……桓熔這麽惜命的人若沒有解藥,怎麽會為了洗脫嫌疑服下毒羹?”

高邁道:“即便有解藥,未必在太後手上……”

桓煊點點頭道:“所以我是在賭。”

他頓了頓,眼中流露出些許譏誚之色:“你不知道太後這個人。她一輩子都想把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不到最後一刻都會留著後手以防萬一,何況……”

他捂著嘴咳了一陣,從高邁手中接過絹帕掖掖嘴角的血跡:“她在為先帝侍疾的時候,每日親嘗湯藥,你看她可有半點中毒的跡象?”

……

太後坐著馬車回到蓬萊宮,在榻上輾轉反側至半夜,一閉上雙眼便是方才在兩儀殿中看見的情景,那張與燁兒肖似的臉龐在眼前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