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一百十六(第2/2頁)

桓明珪給隨隨斟了杯茶,往自己杯中注滿酒液,燒春芳烈的香氣頓時四處彌漫。

隨隨以茶代酒,向桓明珪敬道:“這些時日多謝豫章王常來探望陛下。”

本來他們是堂兄弟,隨隨是外人,本來不該由她道謝,可說者理所當然,聽者也不以為怪。

桓明珪道:“是小王分內事,蕭將軍不必客氣。”

他輕輕嘆了口氣道:“沒想到姑母竟偏激至此。”

他頓了頓道:“大哥在時,她性子雖有些執拗,但為人還算通情達理,也沒聽說過她磋磨下人、虧待庶子女。”

他苦笑了一聲,補上一句:“大約只有對桓炯是個例外。”

隨隨執杯的手微微一頓:“太後與淑妃可有什麽恩怨?”

她聽桓炯說過事情的起因,仍舊有些難以置信,一國之母會僅僅因為所謂高僧的一句話處心積慮毀掉一個孩子,那句話甚至稱不上讖言。

桓明珪沉吟道:“淑妃性情柔順軟弱,唯太後馬首是瞻,太後讓宮人將桓炯養成那副樣子,她這做母親的不可能一無所知,但一直退讓容忍,桓炯十二歲做出‘奸汙’宮人的荒唐事,其實誰都覺得有蹊蹺,淑妃還是忍氣吞聲,若說太後與她有什麽仇怨,恐怕是……”

桓明珪說到一半打住,隨隨知道他是為尊者諱,有的人的確是這樣,自己做了對不起別人的事反而會恨上受害之人,太後大約就是這樣的人。

她點點頭:“所以太後針對桓炯,的確是因為那高僧一句話。”

桓明珪道:“是也不是。太後懷子衡時很辛苦,生產時又虧了身子,加上朝中正是多事之秋,先帝去後宮的時候少了,兩人難免疏遠,加上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是在那段時日出生的,太後對這兩個庶子難免有些心結。那次高僧來朝,我也在,是什麽情形依稀還記得。”

他頓了頓道:“太後最疼愛大哥,自然希望高僧說幾句吉利話,可那僧人看了大哥半晌只是沉默……”

他一個六七歲的孩子也記得當時的氣氛尷尬又凝重。

“太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桓明珪蹙著眉道,“記得那高僧當時被逼急了,向皇後合十一禮,說了一句‘招果為因,克獲為果’,我那時候年紀小,只記得有兩個‘果’,後來讀《大乘止觀》,才知是這句。”

隨隨目光動了動,若有所思地默念:“招果為因,克獲為果。”

桓明珪嘆道:“此言說的是因果,自是勸人向善積德的意思,可惜……”

可惜太後沒聽進去,反而因為心愛的長子沒得到好的讖語,遷怒被稱贊“宿慧”的庶子,親手種下惡因,釀成惡果。

隨隨道:“桓炯除了淑妃之外,可有什麽親近之人?”

陳王府和淑妃宮中找不到解藥和藥方,或許他會交托給別的什麽人,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也不能放過一絲線索。

桓明珪仰頭將杯中酒飲盡,澀然道:“因為生得那副模樣,他自小沒什麽朋友,年齡相仿的四皇子也和他不親,還時常欺侮他,至於陛下……”

他輕咳了兩聲道:“陛下小時候不理人。”

隨隨目光柔和了一瞬,腦海中莫名閃過一個小小的模糊的身影。

她問道:“淑妃母家可有和他親近些的人?”

桓明珪搖搖頭:“除了淑妃之外,他大約只有一些市井間的狐朋狗友,那些人看上他的財帛趨附於他,背地裏卻不拿他當回事。”

隨隨點點頭,以桓炯的性子和心機,當然不會與那些人深交,自然也不可能把重要的秘密與他們分享。

桓明珪澀然道:“說起來,真正願意靠近他又不拿他取樂的,也只有大哥了。”

隨隨心中微動,似乎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可她沒來得及抓住。

豫章王欲言又止道:“知道蕭將軍中毒時,陛下已將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

隨隨點點頭:“我知道。”

桓明珪道:“蕭將軍仍舊打算親自找一遍?”

隨隨目光微沉:“是。”

她明白桓明珪的意思,能找到解藥的機會十分渺茫,與其浪費這時間,不如好好陪桓煊度過最後的時光。

可她不甘心,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什麽也不去做。

桓明珪道:“請恕小王說句冒犯蕭將軍的話。”

隨隨道:“豫章王請說。”

桓明珪道:“當初大哥中毒,蕭將軍遠在河朔,知道消息時大哥已經亡故,蕭將軍是不是因此……”

話不用說盡,隨隨已明白他的意思:“我執意要找解藥,並非因為對當年的無能為力耿耿於懷。”

她頓了頓道:“我知道我要救的是誰。”

桓明珪顯然松了一口氣:“那就好。蕭將軍打算從哪裏開始找?”

隨隨道:“先從陳王府開始。”

事情是由陳王開始的,毒藥也來自陳王,即便她知道那裏多半沒有解藥,但從一個人生活的地方多少能看出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