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一百十八(第2/3頁)

隨隨有些心虛:“我騙你什麽了?”

小時候的事斤斤計較未免有失顏面,桓暄道:“沒什麽。”

隨隨道:“原來你從小時候起就別扭,口是心非……”

她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桓暄道:“怎麽了?”

隨隨目光微動:“只是想起一些事……”

那個獨自蹲在庭中玩泥巴的孩子在她腦海中越來越清晰。別扭,口是心非,嘴上說不要跟兄姊玩,說討厭長兄,可是眼中分明滿是渴望。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張截然不同的臉,醜陋猙獰扭曲的臉,可提到長兄的時候,他的眼中除了嫉妒和憎恨,是不是還有別的東西?

隨隨捏了捏眉心道:“今日去了趟陳王府,我覺得桓炯並沒有我想的那麽簡單……”

她那時候滿心都是烈火般的仇恨,只看到他的刻毒,只想將他碎屍萬段,難免忽略了一些別的東西。

眼下仔細回想,他提起長兄時不知不覺用了“光風霽月”、“仁善孝悌”這樣的詞,即便罵他“蠢”,似乎也是怨多過了恨。

從小到大,除了懦弱的母親,只有長兄真心實意地關心。只有他透過他不堪的外表看到他的天分,鼓勵他上進,這種善意固然會讓他痛苦,讓他不堪重負,甚至將他壓垮,可善意終究是善意,難道他就沒有一丁點感激和動容?

桓暄道:“其實剛知道下毒的是桓炯時,我很意外。

他頓了頓道:“我一直以為他和長兄關系不錯,喪禮上的悲痛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他沒有撕心裂肺地痛哭流涕,只是默默守在靈柩前,桓暄如今還能回想起那種空洞麻木的眼神,好像長兄的離開也帶走了他一部分神魂。

如今想來,那時的桓炯和平日簡直判若兩人,只是桓暄自己也沉浸在親人逝去的痛苦中,沒有將桓炯的異常放在心上。

隨隨若有所思道:“要親手毒死一個對自己好、真心實意關懷自己的人,但凡有一絲人性未泯,也會矛盾痛苦吧。”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異口同聲道:“藥王經。”

隨隨得知那卷藥王經是桓炯所贈時,懷疑過經書本來就下了毒,但隨即她便否定了這個猜測,桓炯那時已經準備在湯羹中下毒,提前送他一卷下毒的經卷豈非多此一舉?在經書中下毒不容易拿捏分量,反而可能提前暴露,讓全盤計劃功虧一簣。

可是他為什麽要送他一卷《藥王經》當作生辰禮?用經書當作生辰禮已有些古怪,且並非出自名僧大德之手,只是他自己的習作,無論如何這份生辰禮都透著不同尋常的意味。

也許他在動手之前也曾有過矛盾和掙紮,也許他內心深處也希望有人阻止他,希望長兄能得救。

也許藏在經卷中的不是毒藥,而是解藥。

兩人幾乎是同時想到了這一點,隨隨便即坐起身:“那卷經書在何處?”

在查驗出《藥王經》下了毒之後,她便讓侍衛將經卷送到了齊王府。

桓暄道:“收在尚藥局專設的庫房中,鑰匙在高邁那裏。”

隨隨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入宮。”

說著便不見外地道:“借你令牌一用。”

桓暄拉住她的胳膊:“明日再去,或者讓侍衛去取,你先睡,等取來了讓他們叫醒你便是。”

隨隨搖搖頭道:“一來一回更久,橫豎我也睡不著,還是親自去一趟吧。”

桓暄索性抱住她的腰:“經卷仍然有毒,你別碰。”

那經卷用毒熏蒸過,又撒了極細的毒粉,盡管醫官已小心將毒粉清理掉,接觸還是有可能會中毒。

隨隨道:“所以更要去尚藥局,有醫官在,他們知道怎麽處理毒物。”

她一邊說一邊掰他的手:“你別攔我,若是易地而處,你能不能坐得住?”

桓暄心頭一時有千般滋味同時湧起,他知道攔不住她,慢慢松開手。

隨隨命人備車,向高邁要了令牌和鑰匙,匆匆換上衣裳便出了門。

到得尚藥局,隨隨按照醫官的指示,用浸過藥物的絹布將口鼻蒙起來,然後戴上同一種絹布制成的手衣,這才打開匣子,取出經卷。

她被這經卷害過一次,再看見時心裏難免有些不舒服,可此時也顧不上了。

她將絹帛對著火光看了看,確認裏面沒有夾層,又剪開絹帛,將紫檀木軸取下來仔細檢查,木軸是整塊木頭雕成,沒有拼接的痕跡,可隨隨還是以防萬一鋸開看了木芯,確認裏面沒有藏什麽東西。

她的心慢慢往下沉,但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她知道有一種寫密信的藥水,看起來是無色的,遇熱才會顯形。

隨隨將經文放在火上一寸寸燙炙,仍舊沒有什麽秘密的文字顯現出來。

她又用水浸,用藥液浸,和醫官一起將所有能想到的法子都試了一遍,不知不覺蠟燭快要燃盡,東天已經微明,隨隨依舊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