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誕生之宴(十)他卻輕輕露出一抹笑意……

男孩的手蒼白纖細,看似脆弱,卻不可抗拒,舒年被拉進照片,失重感過後,身體緩緩地墜入了一片黑暗中。

他似羽毛般輕輕飄蕩著,過了片刻,他雙腳著地,身邊的黑暗很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陽光與紛繁的人聲,仔細一看,他竟是來到了一座熱鬧的大宅院裏。

舒年想了想,認為這是“他”封存在照片中的一段記憶。

他沒看到“他”在,宅院也不是“他”住的那座,比起那處的清幽雅致,這座宅院更富貴,充滿了煙火氣。

院中張燈結彩,人來人往,舒年觀察了一下,應該是個人丁興旺的大家族在過除夕。

他所在位置正好是祠堂門前,香火繚繞,傳來陣陣白煙。幾個穿著樸素短褂的雇工來來往往,端上熱騰騰的面食和大菜,擺在了祠堂內的供桌上。

他們當然是看不見舒年的,舒年並不驚奇,他知道這些人都是記憶中的虛影,不可能會對他產生反應。

他也不著急走出這段記憶,能夠了解“他”過去的機會很是難得,也許他能從其中找到關於遺物的線索。

到了入夜時分,鞭炮聲齊響,祭拜開始了。族中的成年男丁皆是一身講究的長袍,手中舉有竹立香或元寶香。為首的族長在香爐中點上了一根半人多高的香,這香若是燒得越久,來年家族就越興旺。

祭拜過先祖,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門,到街上請神。

孩子們打扮得玉雪可愛,手中提著小燈籠,見狀都是興高采烈的模樣,跑出大門跟去看熱鬧了。

只有一個男孩是例外。

舒年將目光落在他身上,朦朧黑暗中,男孩的身形影影綽綽的,辨不清面目,只有胸前的長命鎖映著燈籠橙紅的火光。

他安靜站著,一位年輕女眷掩唇笑起來,親切地招呼他:“七哥兒,你怎麽不跟他們一起去玩呢?”

男孩呼出的熱氣化作淺淺的白霧,偏頭看了她幾眼,火光下重瞳分明,輕輕一搖頭,轉身走了。

那女眷輕呼一聲,拉著身旁妯娌的衣袖說:“這是我頭一回看清七哥兒的眼睛,倒是才發現,他是重瞳呢。都說重瞳是吉相、是聖人相,七哥兒日後定有大作為。”

“什麽吉相?”

妯娌嗤笑一聲,與她小聲說:“你剛進門子,還不知道,他呀,剛出生就克死了爹娘,沒兩年親姐也夭了。我們都避著他嘞,嫌他晦氣,也就老太太愛惜他,當眼珠似的疼,這不,老太太也病倒了,誰與他親近就會被克,你可離他遠點。”

女眷吃了一驚,巧的是這時男孩又折返回來,似是有什麽事。

他視線恰好與女眷相對,女眷目光微微閃爍,猶豫一下,到底沒再和招呼他,將目光移開,與妯娌說話。

男孩也不言語,安安靜靜離開了。待他過去,妯娌冷哼著,小聲啐道:“真倒胃口。”

舒年眨眨眼睛,跟上了男孩。

這男孩就是童年時的“他”,這麽看來,“他”小時候過得並不好,沒爹沒娘,被族人厭棄,連小孩子都不跟“他”玩,只有一位女性長輩疼愛“他”。

男孩穿過院落,進了一間廂房。廂房裏傳出了說話聲與笑聲,幾個女眷圍坐在桌邊,吃著瓜果點心,陪半臥在床上的老太太說笑。

老太太身形富態,眉目慈祥,身上蓋著錦被,被伺候著喝了一碗藥,不過她臉頰紅潤,倒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舒年跟著男孩進屋,聽到他喚了她一聲祖母。

“七哥兒過來啦,來,到奶奶這兒。”

老人招呼著男孩,待他走近,她扶著他的肩頭細細打量一番,含笑說:“七哥兒本來就俊俏,穿上這身新衣服更好看了,哪家孩子都難比上你。”

男孩很淺地笑了一下,女眷們也都笑著附和,說著打趣的話,場面一團和氣。

只是各自散去後,她們都耷拉下臉,一個勁地說晦氣,又罵老太太居然拿小掃把星和她們的孩子比,更氣人的是,她們的孩子竟然還不如小掃把星更入老太太的眼。

男孩陪老人坐了許久,直到她睡下才悄悄離開。進了這個門,他是最受寵的七少爺,但出了這個門,他形單影只,無人可以依靠。

過了這個節,老人的病情惡化得十分迅速,情況很不好。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男孩,撐著一口氣,做主將他過繼給了他堂叔家,以為可以就此放心了,終於撒手人寰。

族中為她辦了隆重的白事,出殯那日風光大葬。這時還沒什麽,但日子久了,男孩在族中就一天比一天難捱了。

堂叔一家很埋怨老太太。族中都知道這小子是個喪門星,誰養他他就克死誰,這是存心要害死他們嗎?

他們更不待見男孩,動輒就是打罵、罰跪、不給飯吃。偏偏他們在外人面前很會做戲,大夥都誇他家仁義,少數人知道實情,卻緘口不言,生怕這包袱甩到自家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