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給自己加戲(第2/3頁)
——不能發出聲音,不能讓他們發現。
——我已經,做到所有我能做的事情了。
——我在戲班裏挨過打,我在寒冬臘月裏被師父摔進冰涼的水池裏。
——我被關進柴房,我靠著我的雙手一點點地從墻上爬了出來。我的手不如大家閨秀柔軟,但他說,他最喜歡的便是我這一雙手。班主也說,表情達意,柔若無骨,就憑這一雙手。
——我毀掉了我的手,可我想見到他。
——我躲在棺材裏,躺在死屍邊,我一路提心吊膽,我終於來到了這裏。
——我為了來到這裏,為了出去,為了和他離開,我已經做過太多太多了,我付出了這麽多,為什麽……
不能給我一點幸福呢?
“咚、咚、咚。”
桃木釘被一點一點地釘進棺材蓋上,和釘子聲同時響起的,還有狗的叫聲。
他“看”著棺材蓋,“看”著自己一步步沉入黑暗。
直到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狗叫聲消失、追兵的聲音消失、桃木釘深入棺蓋的聲音也消失。
林槐也終於回到了他自己的身體裏。
他靜靜地看著漆黑的棺蓋,淡淡地開口了。
“這就是《東籬》這出戲的,最後的結局嗎?”
隱隱地,他聽到一聲輕笑。
這聲笑聲中,帶著濃烈的恨意與扭曲。
濃妝艷抹的花旦似乎走到了他的身前,她沒有說話,只是輕啟朱唇。
‘不。’
這是她的嘴型。
林槐安靜地躺在棺材裏,他均勻地呼吸著,等待著《東籬》最後的終章。
時間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過了很快。
書生本該在子時到來,正如他們在信中所約定的那般。屆時,周盈會在棺材裏發出聲音,而書生,即使手無縛雞之力,也能打開棺材。
林槐在棺材裏等了很久。周盈死前的感受,也終於通徹到了他的身上。
他太累了,太想睡了。被囚禁的三天,和整段驚心動魄的出逃,讓他已經精疲力盡,眼如灌鉛。
可是,如今距離比翼雙飛只有一步之遙,他又怎麽能甘心?
他不知道外界的時間,但他知道,子時怕是已經過了。
書生不來見他了麽?書生沒有收到那封信麽?書生把他……扔到了這裏麽?
在無盡煎熬和痛苦的等待中,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棺材裏,等了三天。
三天時間,足以熬死所有的人。
終於,在他即將沉沉睡去時,他聽見了棺材外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周盈?”
那帶著試探性的聲音一出,讓他登時便清醒了過來。
幹渴了三天的喉嚨如灌了鉛,發不出聲音。他只能曲起手指,拼了命地敲擊著棺材板。
“叩叩,叩叩,叩叩。”
黑暗中,每一個心跳每一個敲擊聲都驚心動魄。然而在四處盤桓的人,卻對此無知無覺。
他沒有去問他遲到的原因,他也忘記了這幾天的煎熬。他發出微弱的聲音,提示對方,自己還在這裏。
然而對方卻中斷了叫喊。
“棺材上……有釘子?”他聽見對方遠遠的聲音,“難道已經……”
——不,我沒有,我……
“周盈……”他聽見哭聲,“周盈啊……”
——不,我——
他聽見那人似乎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樹邊。
這個場景有些滑稽,他明明活著,對方卻渾然不知。他當他死了,卻還在哭喪。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咬破了嘴唇,打算發出最後一聲掙紮。
然而,他卻聽見了書生的聲音。
“……這樣也好。你也該知道……我同你,是不可能長久的啊!”
他僵住了。
“你是下九流的戲子,而且還是……而我……以後是要金榜題名的啊。你跑了,就是了。可我要是也跑了……我這輩子的仕途,就完蛋了啊!”
“上個月是你的生辰,我在市場原是要給你選一枚戒指……沒想到,卻與知府的小女兒看上了同一樣東西,我們……我不能和你走,你明白麽?我不能和你走,大好的前程就在我眼前,可是你畢竟對我有恩……你以恩相挾,我!這幾天,我一直不敢來面對你,如今你已經……那麽也好……”
那麽也好。
堅持了三日水米不進的求生意志,在這一刻,卻徹底地消耗殆盡。
他沉上眼,徹底地眠於黑暗之中,在漆黑的深潭裏,緩慢地下沉。
漆黑濃稠的情緒翻湧而上,他閉著眼,面無表情。
書生離開了,空蕩蕩的亂葬崗上,只剩下了鬼哭般的風聲。
在這死一樣的空氣中,他聽見自己幹涸的嗓子,又能發出了婉轉的唱腔。
身體,也突然輕了起來。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