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二更)

夜幕之下。

星月已經高掛天際。

外頭的左鄰右舍也都已經回家, 他們都是看戲的人,看不看完無所謂,頂多人走了說一句“啊,怎麽就走了啊”, 可有些人終究無法再處於旁觀的角度去看這場戲。

霍青行依舊不曾用晚膳, 一直待在未曾點燭火的屋子裏。

霍如想在他門前走了幾趟, 手起手落, 最終也還是嘆著氣離開了, 抱著那只沒有名字的貓坐在廊下,托著下巴看頭頂的天。

阮靖馳待在院子裏抱著膝蓋看著阮妤的房間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阮母在廚房神不守舍做著菜,即使阿妤和她說過不會走, 可她到底還是不敢確定, 剛剛佯裝無事,如今四下就自己一人,卻有些藏不住了。

書齋的阮父接到信急急忙忙趕回家,這會還在路上疾走著。

就連尚且年幼的譚善也仿佛察覺出發生了什麽大事, 和小虎子躲在他家遙遙看著阮伯伯家,抿著嘴唇不知道在想什麽。

……

就在眾人各異的想法中, 阮妤的門終於開了。

阮靖馳立刻站了起來朝她們走去, 待看到阮妤比先前還要紅腫的眼睛, 立刻擰了眉, 嘴上卻依舊別扭得不肯同人說話,而是面向祖母詢問, “祖母, 回家嗎?”

“嗯。”

阮老夫人剛剛也哭了一場,這會精神有些不濟,只點點頭便不再多言。

阮靖馳心下高興, 臉上也揚起燦爛的笑,神采奕奕道:“那我現在就讓人去準備!”說完就想從言嬤嬤的手中拿走包袱,可左看看右看看,卻找不見一個包袱,皺了皺眉,又有些一言難盡地看向阮妤。

不是說那間酒樓很賺錢嗎?怎麽就不知道給自己購置些東西?

還是那麽蠢!

算了,沒有就沒有,反正家裏什麽都有。

阮靖馳倨傲地揚起下巴,轉身,腳步輕快地往外頭走,還沒走出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阮妤的聲音,“有件事,想了想還是同祖母說一聲。”

“什麽?”阮老夫人看她。

阮妤溫聲說道:“我和徐世兄的婚事雖說只是兩家人的口頭之談,但到底傳了這麽多年,如今我已回家,這親事卻不好作數了,勞煩祖母尋個時間還是和徐家說清楚,免得耽誤了徐世兄。”

阮老夫人一聽這話就皺了眉,“之恒是個好孩子,也不注重門第,便是你不再是從前的阮妤,他也不會介意的。”

這是她千方百計給阿妤挑的婚事。

她還想著等回了家給之恒去一封信,和他說一聲,讓他早日來迎娶阿妤,也免得阿妤如今這個身份受人欺負。

阮妤剛要答話,一道男聲率先響起,“什麽意思?”

擡眼看去,是去而復返的阮靖馳,他在黑夜下的臉寫滿了不敢置信,這會正皺著眉看著阮妤,重復道:“什麽叫你已經不是以前的阮妤,什麽叫你已經回家,你不是要跟我們離開嗎?”

他心中隱約猜到了什麽,可就是猜到才越發難以置信,從前意氣風發囂張跋扈的少年郎此時一瞬不瞬地看著阮妤,執拗地不肯移開目光,啞著聲問,“我們現在不是要回家嗎?”

看著這樣的阮靖馳,阮妤目光微動。

她跟阮靖馳雖姐弟相稱十多年,關系卻一直不算好,小時候,她眼睜睜看著徐氏對阮靖馳千依百順像一個真正的母親,她又不是聖人,自然沒辦法和他好好相處。

而阮靖馳呢?

他大概也察覺出她的不喜歡,所以就總是喜歡到她面前調皮搗蛋,或是故意折騰她的身邊人,每次她都會拿著板子抽他的手心,倔強的小孩總是嬉皮笑臉的,就算被打疼了也不會哭,只會紅著一雙眼執拗地看著她。

直到她長大,就不再愛搭理他的惡作劇了。

他們姐弟一年說得上的話恐怕也沒一雙手,她是遠近馳名的大家閨秀,循規蹈矩、溫婉端莊,而阮靖馳是江陵府出了名的紈絝子弟,一根長鞭一匹馬,打馬長街,每次都能鬧個人仰馬翻。

可就是這樣的阮靖馳,卻在她一次次被人陷害,被人謾罵的時候挺身而出。

-“阮妤,你現在怎麽那麽沒用,你以前不是可橫了?打我的時候你可一點情面都沒留!”

-“別人說你罵你,你為什麽不回擊!”

-“阮妤,全天下只有我能欺負你,除了我,誰也不能欺負你!”

-“阿姐,別哭……祖母沒了,你還有我,我會陪著你保護你的。”

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倔強的少年郎,祖母死後,他總是執拗地跟在她身後,被她謾罵被她冷眼以待也不肯走,在她嫁給霍青行之後,他就去了戰場,她還記得她出閣的那日,他走到她面前和她說“你以前總說我不學無術,現在我要去戰場了,我會跟著表哥好好建功立業,等我回來,我給你做靠山,霍青行要是欺負你,我就幫你揍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