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第2/3頁)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那幾個年輕的身影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有一點白光,他變了臉,像是想追逐他們的身影,亦或是想留下他們,忽然大步往前邁了兩步,可此處是高階,他兩步沒踩穩,整個人忽然往前趔趄幾步,最後癱坐在地上。

“王爺!”

元德嚇了一跳,連忙跑上前攙扶住他,“您沒事吧?”又看了一眼他怔忡的臉龐,神情更為凝重,“要不要給您請太醫?”

徐長咎沒有說話,他只是坐在白玉階上看著遠處,那裏早就沒有他想要的景象了,就連最後一絲白光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突然覺得很累。

他躺在白玉階上,面向那遼闊的星空,閉上眼睛。

征戰沙場不曾帶給他這種無盡疲憊,回憶歲月,想起故人與今夕,卻讓他有種人心易變的滄桑感。

“王爺?”

元德又喊了他一聲。

就在他起身準備去喊人的時候,徐長咎終於睜開了眼睛,“我沒事。”

他起身,伸手拂開元德的攙扶,重新一步步向下走去,這一次,他沒有回頭,也沒有滯留,只是邁著沉重的腳步朝宮門外走去。

元德就這樣看著他輕一腳重一腳地往下走。

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這個叱咤沙場幾十年的男人會再次摔倒,這讓他不得不提著心小心翼翼在身後看著,可男人就這樣一個人走完了全程路。

他今日班師回朝,外頭的盔甲留於宮門外,此時身上只有一身最普通的黑衣勁裝,窄袖袍勾勒出勁瘦有力的線條,仿佛他依舊還是從前那個英勇的將軍。

元德卻清晰地看到了他鬢邊一抹霜色。

想到他脖子上的那圈紅,元德不知為何,竟在這凜凜寒風中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念頭。

他擡手緊緊抱著自己的胳膊。

明明已是四月,可他居然感覺到凜冬的寒冷。

但也只是一個呼吸的光景,他就收起了心思,待看到徐長咎走下最後一個階梯,他斂起眼睫回身走進大殿。

殿中很安靜。

他怕打擾到李紹,特地放輕腳步,看到落在地上的紙張,他彎腰想去撿,可男人已經先他一步蹲下了,他厚重的衣擺垂在冰涼的地上,紅得像活人的鮮血。

元德擡手想去扶人,目光落在那只在昏暗中微微顫抖的手,雙瞳都因為不敢置信而緊縮了一下。從前高大的君王,生死予奪皆在他一念之間,可如今蹲在那,看著……竟有些可憐,像一只被人拋棄的幼獸。

元德從小就陪在李紹身邊,至今已有三十多年。

他家中貧窮,爹娘為養弟妹把他除了根送進皇宮,他年紀小,在宮裏又沒有根基,日日受人欺淩,是李紹救了他,那個時候的李紹也沒有什麽根基,睿宗年間,皇子皇女數不勝數,李紹一個宮女所生的皇子哪裏比得過別人,他那會甚至連自己的母妃都無法保護。

可他還是護住了他。

後來他跟在李紹身邊,看著李紹一點點成長,從軟弱愛哭的四皇子成為先帝最信任的兒子,最後成了如今執掌天下受萬民敬仰的魏帝。

而他也從一個人人可欺可辱的小內侍成了宮中人人忌憚的大太監。

這些年,李紹性子大變,他們也從最初的無話不談開始變得沉默少言,可他心中到底還記著幼時的那點情分。

剛剛看到徐長咎出事,他惶惶害怕。

如今看到李紹這樣,他的心又軟了,“陛下……”

他仍舊保持著伸手的動作,想去把男人扶起來,可就在他的手指要觸碰到李紹的時候,原本蹲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擡起頭,此時黑夜已然取代白晝,點漆般的墨色在天空鋪染開來,也籠罩了整座大地。

星子和月亮還未攀升。

這偌大的殿宇也還沒有燃起燭火。

元德看著男人幽暗的眸光在這昏沉的大殿散發出凜冽的光芒,如寒潭一般,幽深靜寂的沒有一絲感情,他只看了一眼就有種心臟被人狠狠攥住的壓抑感,腳步不自覺往後倒退,等反應過來,元德面色發白,立刻跪下告罪,身子微微顫粟,恍如篩糠。

李紹沒有理會他。

真正的帝王從來不需要別人的憐憫和施舍。

他只是無情無緒地看了他一眼,而後重新垂下眼簾,伸手撿起那張卷子,面無表情地撣了撣上頭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站了起來。

“讓溥谷去查查他的身份。”說完這句話,李紹就攥著那張紙陰沉著臉自顧自往外走去,獵獵寒風吹得衣袍發出沉重的聲響,宮人見他過來紛紛白了面孔,退避一旁。

他沒有理會。

仍舊獨自一人穿過宮道向建章宮走去。

位於六宮中心的建章宮是整座皇宮最尊貴的地方,可李紹不喜人伺候,越往裏,人越少,他就如鬼魅一般步入大殿,穿過層層帷幔,走進那間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