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年關

梅林,小院。

月色灑下來,透上一層朦朧的光。雪還在繼續下著,窗外墻角下,梅花的枝丫已經凝結上了一層冰雪。

屋子裏,王全雙手籠在袖子裏,人靠在墻上,聽著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兒。

“殿下,所有的銀子都在這兒了。”侍衛們跪在地上,頭磕在地上擡也不敢擡。面前兩個大箱籠,銀錠子碼在上面擺的整整齊齊。

“這一大半都是那批救濟銀。”一只修長如竹的手伸出去,隨手拿起一枚銀錠子。

宮中出來的銀子帶著內務府的官印,且帶著同批的年號,這其中賀文軒拿出去換的八千兩其中五千八百兩都是那批救濟銀。

“人證物證都倒是都在了。”

陳琢對著燭火看了一圈,隨手將銀錠子扔回箱籠中:“將這箱子送到李中元府中,接下來的事他會知道該如何辦。”李中元人不機靈,但卻是個幹實事的。

揚州知府這個職位,說到底一般人坐不穩。上有陛下統領,下有兩江總督管制,職位雖深受皇恩,卻也招惹無數雙的眼睛。

且油水越大,誘惑越多,千萬兩的銀子在眼前飛過,讓人難以抵擋。

陳琢想到初見賀叢文那一日,他那帶了補丁的長袍,還有快要開裂的鹿皮靴子,賀叢文當年從一介白衣書生中舉,到如今的官居四品。

兢兢業業多年近乎二十多年,這才爬上四品知府的官位。

人剛入仕途,為的自然是朝中盡力,百姓伸冤。

可這仕途之路誘惑太多,捷徑太快,兜兜轉轉十余載,一腔熱血成了假老實。勤儉節約掩蓋住貪婪本性,有的時候地位越高能夠考驗一個人,也足以毀掉一個人。

手指往桌面上敲了敲,陳琢搖頭面無表情:“ 朝中這樣的官員還不知有多少。”下一任的揚州知府,也不知道能堅持幾年。

“殿下。”

王全拿了個大氅上前,抖開替他披上:“年關將至,又遇風雪,殿下是該要回了。”

陳琢低著頭,轉身往窗外看了一眼。

月色下的梅林中,萬千紅色裏一枝綠梅悄然開放。手指摩挲了一下玉板子,他垂下眼簾,淡淡道:“再等兩日。”

翌日

王全站在門外,只覺得腦袋有些發疼,殿下今日一整日都不怎麽高興,他在屋子裏,氣氛幹巴巴的,人都不敢進去。

拍了拍笑的僵硬的臉,王全被冷風吹的一哆嗦。

低下頭暗自嘀咕著: “玉笙姑娘怎麽還不來呢?”這一整日,殿下都在等著姑娘來求饒呢,他可謂是眼睜睜的看著殿下的面上從一臉愉悅,到如今面上越來越黑。

嚇得他都不敢進去了。

屋子裏分明安安靜靜的,王全的腿肚子卻是止不住的哆嗦,趕緊指示身側的侍衛:“快到門口再去看看,玉笙姑娘來沒來。”

一整日下來,侍衛來回跑了十幾趟,靴子都被雪給浸濕了。

“公公,前院都打好招呼了,姑娘若是來了,第一個就會來稟告。”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小,屋子裏的人像是聽見了。

一道冰冷的聲音傳過來,王全的腿肚子又開始在哆嗦著。

他手指虛點了一下那侍衛的腦袋,苦著一張臉走了進去:“殿下。”

陳琢站在書案便作畫,上次那幅紅梅圖毀了之後,他就再也沒做出那麽得心應手的畫作來。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個原因,王全進來的時候只見他面色板著,眉眼都透著不悅。

他瞧了一眼之後,便就不敢再亂看。

“ 賀文軒那八千兩你確定她沒拿?”平平淡淡的一句,毫無波瀾起伏,王全眼皮子耷拉著,眼神看向地面上,戰戰兢兢道:

“仙客來的小廝說的,親眼瞧見玉笙姑娘拒絕了賀家公子,銀票一張沒拿。”

“呵……”前端忽而發出一聲冷笑,陳琢面無表情的作著手中的畫,膽子倒是大,寧願賣給旁人,也不來求他。

他隨手撩了筆,微皺起來的眉眼一點點舒緩開來。

“志氣了。”

身子往背後一靠,月白色的華服隨意的灑在書案上,陳琢捧起茶盞喝了一口,隨即才淡淡道:“去陶大人那說一聲。”

陶大人,陶志明,揚州城的河運總督,向來是個貪財好色的,自打殿下下了揚州之後,最是愛給殿下送暖床的。

上次送了個什麽什麽簫姑娘,殿下一眼沒看,轉身就讓人送了回去。聽說,後來那姑娘被陶大人折磨的不輕,大清早的還下著雪,冰天雪地的將人扔了出了府。

殿下這是怕玉笙姑娘也受傷呢。

王全心下暗暗吃驚,背地裏將玉笙姑娘的地位又悄悄兒的往上提了了提,低著頭,掩飾著嘴角的笑意道:“是,奴才這就去。”

下午雪下的越發大了,冬日裏天黑的快,眨眼間就朦朧成了一片。

月樓中卻是一片喜氣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