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季衷寒沒有哭,他自小就不喜歡哭。哪怕是幼時從樹上摔下,破了額頭,一路淌血去了醫院,縫了幾針的過程裏,他都很少哭。

只有疼得受不住,才會咬住自己的嘴唇。

而陪著他一起去醫院的封戚,卻哭得眼睛腫了兩日。

現下也是如此,他沒哭,只是自虐將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裏,試圖在痛苦中尋求鎮定。

一個人真的能因為恨而變成另一個樣子嗎?

曾經季衷寒對這個問題保持懷疑,現在他知道答案了。

會,而且會變得面目全非。

他用一種極輕的語氣問封戚:“羞辱我,折磨我,是不是感覺很痛快。”

封戚的動作一頓,他更像是僵住了,所有的得意和戲謔都從他身上散得一幹二凈。

因為季衷寒就像一捧顫顫巍巍的火,在他掌心裏徹底熄滅。

封戚的身體微退,不再緊緊壓著季衷寒。

空氣重新流通,拂過二人胸口,皆是冰涼。

季衷寒松開手,指尖帶著用力過度的微麻和酸疼。他一點點撫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皺,拭去糾纏時所產生的淩亂。

他努力讓自己更體面一些,哪怕他的手仍在微顫,他的汗已經浸透背心。

季衷寒的眼睫在昏暗的街燈下,露出了幾分脆弱,好似他會哭。

封戚的手忍不住擡了下,最終卻還是隱忍地垂落下來,死死壓在身側。

而季衷寒下一秒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並無脆弱,冷漠似冰,如箭般紮在了封戚身上。

“封戚,當年你還不如殺了我。”

說完後,他擡手按在封戚的肩上,甚至沒用多少力氣。

而總是如山般擋在他身前的人,卻如轟然倒下的碎石般,輕而易舉地被他推開了。”

他步出了巷子,緩慢地走回餐廳門口。

許薇給他打了數個電話,卻始終沒有被他接聽,因此十分焦急。

她拉著林曉妍站在餐廳門口,看看能不能等來季衷寒。

見人好好回來了,許薇惱道:“去哪抽煙了,不知道要看手機啊!是不是又開了免打擾模式?”

季衷寒從口袋裏取出手機,手指卻軟得幾乎要拿不住,幸好被許薇及時接住。

他腦袋昏昏沉沉的,殘余的酒精湧了上來,渾身的勁都散了,松懈的肌肉和無力的身體,讓他直接往前栽去。

林曉妍及時摟住了他,掌心下意識往他額頭上摸,感覺十分滾燙。

許薇被他嚇了一跳,正打算和林曉妍一人扛一條胳膊,把季衷寒送醫院急診的時候,她忽地看到不遠處的封戚。

女人總是敏銳的,能一瞬間察覺很多事情。

比如此刻季衷寒身上不屬於他的香水味,以及濃烈的紅河。

要知道季衷寒只抽蘇煙,這紅河必是從別人身上沾來的。

她就說季衷寒怎麽會無緣無故消失,該不會又被rio逮住折磨吧!

男人得有紳士風度,分手也要懂基本法,過於糾纏是變態行為,嚴重的話她是可以替衷寒報警的!

許薇狠狠瞪著rio,打算上前警告對方,她的手卻被季衷寒拉住了。

季衷寒該是發燒了,掌心燙得驚人。

“別去。”他低聲說。

許薇咬咬牙,一把抓著季衷寒的手攬到自己肩上,大聲道:“說了你多少次了,下次遇到瘋狗躲遠著點,被咬了多不值當,還要打狂犬疫苗!”

她恨不得現在嘴邊就有個喇叭,把這段話錄下來,循環播放,說給rio聽。

她和林曉妍一起把季衷寒扶到車上後,許薇特意開車從rio身邊路過,噴人一身車尾氣。

等遠離了那地方,許薇才道:“你都不舒服還吃什麽牛蛙啊!”

季衷寒捂著胃,半靠在椅子上不說話。

林曉妍拿紙巾給季衷寒擦汗,對許薇說:“好啦,都怪我,大晚上想吃宵夜。”

季衷寒勉強地掀開眼皮:“我明天的拍攝想請假。”

許薇鐵血無情:“不行,你明天爬都給我爬到拍攝現場。”

涉及到錢,許薇還是很嚴肅的。

可到了醫院,檢查出來是急性胃炎所引發的發燒後,許薇還是咬牙拿出手機,去同對面商談明天的拍攝能不能換一個攝影師。

甲方非常不滿,覺得早已定下的事情怎麽能改。

隨意更換不講信用的話,除了付違約金,之後也不要繼續合作了。

許薇拿著手機回來,黑著臉說:“真是越小的公司越多事,廟小妖風大,一口一個違約金,我要是有錢,還當什麽經紀人啊!”

季衷寒正在打點滴,嘴巴裏逐漸蔓延出苦味。

他心下歉然,心知這次胃炎發作,全因一整天的飲食不規律與晚上的酗酒。

嘔吐已是警告,他卻置之不理,宵夜再吃牛蛙,給胃部增加刺激,現在病得不冤。

藥效上來後,季衷寒的困意越深,他看著面前的兩人,要求道:“許薇你明天還有工作,曉妍你也還有課得上,都給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