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見面

謝泗泉不答反問,捏了酒杯緩聲道:“‘政院一顆印不及賀東亭一封信’……”他嗤笑一聲,擡眼去看對方,“以前還只當是外頭傳言,如今看來,賀老板確實忙得很,好大的威風啊。”

賀東亭為人不顯山露水,做什麽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看淡一切的模樣:“確實是我來遲,自罰三杯。”

他要倒酒,卻被謝泗泉伸手擋住杯口,謝家主喊了酒樓老板來,讓他拿了新酒盞,如小碗大小。

謝泗泉道:“受罰,就應拿出些誠意,你說是吧?”

賀東亭不置可否,謝泗泉給他倒了酒,他就端起來喝了。

謝泗泉披著衣裳坐在對面,雙手環胸,點頭道:“好,你想問什麽?”

賀東亭擡眼去看白九。

白九坐在一旁,端了小杯慢慢細品,垂眼並不說話。

謝泗泉看了一眼,道:“這裏沒外人,你只管說就是。”

賀東亭道:“這位白老弟,瞧著面生。”

謝泗泉道:“他幫過我一個大忙,我們談的這些,他也沒什麽不能聽的。”白九爺在北地照顧謝璟數年,璟兒和他感情非同一般,確實沒什麽好瞞著的,對方查到的和他知道的也相差無幾了。而且認真算起來,他在外甥心裏,怕是比不過這位九爺。

賀東亭聽到他說,也沒再說什麽,過了片刻才問道:“你之前說的那封信,可查到是誰寄來的?”

謝泗泉又倒了三盞酒,擺在賀東亭面前,對他道:“你喝了我們再講。”

賀東亭喝了,沒有絲毫猶豫,亮出杯底給他看。

謝泗泉道:“是保保親筆寫來的信。”

賀東亭擰眉:“你不會連這個也信吧?寇姨不識字。”

謝泗泉道:“你怎知她這麽多年,不會學、不會寫?”

賀東亭輕輕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別說當年突逢巨變,寇姨要奔波逃命,處處躲藏,即便是當年出事之前,妻子念書識字的時候老太太也沒有跟著學會一個字,這麽多年,如何會突然去學寫字?

謝泗泉冷笑:“你就是這點最讓人生厭,執迷不悟,冥頑不靈!固執成這樣十幾年也不見一點改變,你認定的,難道就不會有一點轉變不成?”

賀東亭擰眉:“我沒這麽說過。”

“哈?你沒說過?”謝泗泉仰頭喝了手裏的那杯酒,砰地一聲把杯子放在桌上,身體前傾,低聲質問:“那為何我對那孩子起了疑心,你卻在那裝作視而不見?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在找阿姐的孩子,你呢?你只會攔著我,不讓我當面問個清楚……”

“我只是覺得孩子大了,你這麽問,會讓他傷心。”賀東亭也有些心煩意亂,他覺得妻弟這麽多年來並不是在找遺失的那個孩子,而是在給他找堵。“這種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隔兩年就鬧一場,書瑋從小就活在這樣的猜疑聲裏,性子越來越沉悶,你也該鬧夠了。”

謝泗泉不依不饒:“若他是假的呢?”

賀東亭抿唇:“即便是假的,也是我養了十幾年的……”

他話還未說完,忽然聽到背後有腳步聲走來,略一回頭,就愣在那裏。

“哐啷”一聲,賀老板手邊的酒盞碰落在地上,裏面的半杯酒撒了一地。

賀東亭看著那個少年從自己身邊走過,想要伸手去拉,手指卻連提起的力氣也失去,他以為的擡手,不過只是舉起了幾根手指,唯有眼睛死死盯著對方追隨那道身影。耳邊像是有電車轟隆隆駛過,他耳中什麽也聽不真切,只呆愣愣看著斜對面,那個男孩坐在了白九身側。離得越近,他看得越是真切,他看到那個孩子長得同沅沅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那孩子仰頭,動作像是放慢了無數倍,他看到對方張了張嘴,喊了一聲“舅舅”——

賀東亭心臟像是被重重錘了一下。

悶疼得厲害,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只覺得眼前發黑,頭暈地幾乎坐不穩,咬牙保持了一絲清醒,努力去聽、去看。

謝泗泉擡手摸了謝璟腦袋一下,從謝璟進來就卸了戾氣,唇角帶笑:“璟兒剛回來,我同你介紹,這位是賀老板,和舅舅是老朋友,也是你家白先生最近的合作夥伴。”

謝璟跟他問好。

賀東亭手指發抖,嘴邊說不出話來,只盯著他看。

像,實在是太像了。

像沅沅,也像當年的他,無論眉眼還是身形,都像極了他們夫妻。

賀東亭控制不住地起身,想要伸手去碰謝璟,但還未靠近,就被謝泗泉伸手攔住,他起身太急加上剛才被謝泗泉連灌了許多酒,一時酒氣沖上來,站得都有些不穩,扶著矮桌踉蹌了一下。在外面向來以自律著稱從未失態過的賀老板,此刻卻什麽都不顧了,呆愣愣看著謝璟,嘴裏喃喃念了一個名字。

謝泗泉謝泗泉伸手攔著,冷笑道:“賀老板睜眼看清楚,這可不是你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