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下裏巴人

兩位皇帝的幕後交易內容究竟如何,方靖遠並不在意。

因為一切的妥協,都不過是暫時的。

一時的退步都是為了醞釀更有力的還擊,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他們的位置決定了這場棋局不可能以和局告終。

只要趙構還要面子,就不會那麽快撕破臉,可趙昚的底子太薄,可用人手太少,眼下才真真是求賢若渴,迫在眉睫。

對方出手就是《竹書紀年》這種傳奇“神書”,皮裏陽秋,指桑罵槐,依然端著陽春白雪的範兒。

方靖遠幹脆就走人民路線,領了皇帝手令,便直接去殿前司找鈞容直霍千鈞。

這鈞容直相當於大宋的軍樂隊,而鈞容直就是負責軍樂隊的武官,別的不說,從勛貴世家裏選來能進殿前司鍍金的子弟,都是先看臉看身材,萬裏挑一選出來的,個頂個的身高腿長姿容俊美,皇帝帶出去隨駕時就是大宋的門面。

霍家亦是老牌勛貴,當年跟趙匡胤一起打江山的兄弟,杯酒釋兵權後就樂得當個富家翁,不管是生於太平還是為了避嫌,養出來的子弟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弓馬刀劍同樣也沒放下,才能在靖康之變中保住一線血脈隨趙構南下,族中子弟有不少在禦林軍和殿前司任職的,霍千鈞就是其中出了名的一位。

因為他不光是愛玩,還會玩,把個軍樂隊的地盤快當成桃園之地,整日裏帶著一群勛貴子弟混跡各大瓦肆舍子,堪稱臨安城裏的“戲霸”之一。

大宋從開國以來,重文輕武,又有皇帝親自書寫《勸學詩》來招攬人才,開辦社學,百年間文運日盛,人才濟濟,雖然邊關處處缺武將,可市井之中真是遍地人才。

連大才子柳永都“奉旨填詞”,半生飄零在市井煙花之中,更不用說那些因懷才不遇而另起一行的。

早在汴京瓦市當紅年代,就有以講《孟子書》而出名的張廷叟,還有講史的孫寬孫十五李孝詳等人,說書的楊中立賈九張十一等人,都是以史書和演義、傳奇為本,在瓦肆中同屬“說話”一科,再加上小雜劇、傀儡戲、皮影紙影戲、喬影戲等等,雖然沒有後世的昆曲京劇,可在市井瓦舍中從早到晚各種曲藝表演輪番上陣,其精彩程度完全不亞於後世的各種晚會現場。

要從這裏找合適的人,就沒有霍家小爺不認識的。

只不過,霍千鈞和方靖遠不但是舊識,還有幾分親緣關系,也算是表兄弟,只不過從小到大,兩人之間也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只是後來因為選伴讀的事兒翻臉,幾乎成了死對頭。

方家要往祖上數個十幾輩,還是有幾個人物的,跟霍家也算是有點交情,只是後來沒落得快,好容易出了幾個上進的子弟,又在靖康之難中死的死殘的殘,到方靖遠父親那一代,在朝堂中就只剩下方父雲逸一枝獨秀,饒是如此,能娶到霍家旁支的嫡女,也算是高攀。

方靖遠當初能得到趙昚伴讀的競選名額,除了方雲逸的翰林身份加成之外,也有霍家的助力。

霍家在靖康之變中也折損了不少精英子弟,這幾代亦是一代不如一代,所以除了扶持族中子弟外,對旁支和親戚家有出息的子弟都大加扶持,當時皇家選伴讀,光是霍家裏裏外外就出了十來個小娃兒。

可那時六七歲的小孩就算教養再嚴格,能懂多少?在家人的督促下,爭奪起伴讀名額來,還不懂玩勾心鬥角的陰謀詭計,就是幹脆直白的動手,不服就幹,打到服為止。

出身勛貴的霍家子弟當然比書香門第的方家要給力的多,方靖遠起初跟著霍家子弟也沾了不少便宜,幼年時的他生的更為精致可愛,被人團團保護,一點虧都沒吃。

可當霍千鈞打敗全場無敵手後,趙昚沒選他這個“威武大將軍”,卻選了一直藏在他背後的小團子方靖遠,這下就把霍千鈞給氣壞了,伴讀沒當成不說,還丟了小跟班。小家夥撂了挑子就回去大哭一場,認定方靖遠是叛徒,從此放下刀劍弓馬,沉溺於吃喝玩樂絲竹管樂之中,到如今這殿前司鈞容直還是霍家出力給謀的差事,免得他整日混跡瓦肆成了廢人。

他一直深恨方小團子的“背叛”之舉,只要碰上就沒事找事,自稱是他的死對頭,可方靖遠卻壓根就沒把他的“敵意”當回事。

一來是因為方靖遠父母雙亡之時,跟方家鬧翻被趕出祖屋,霍家卻幫了他不少,否則別說是保住皇子伴讀的身份,只怕連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只是因為方母是雖霍家旁支嫡女,可那邊的直系親人亦已早逝,本就是寄人籬下,霍家肯幫是人情,再伸手,卻不得不說另有打算,想將這個有潛力的少年收歸門下。

二來是融合了後世記憶的方靖遠,能感覺到原身與他之間的情誼,並非一句“背叛”能說得清的。當初的方靖遠若是拿不到伴讀身份,後來連自保都很難,可對於霍千鈞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甚至霍家老祖宗還擔心他去當伴讀闖下大禍,累及家門,為此還慶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