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水火不容

“其實這些守城的戰術, 並非自我而始,只是大多數人只去研究能夠科舉升官的學問,卻很少兼顧其他。”

方靖遠先前推薦給朱熹的物理入門, 正是《墨子》一書。

“原守城之備中, 就曾說過,城上應備有渠襜、藉車、頡臯、連梃、飛沖、批屈等(注1)器械,可流傳至今的,已寥寥無幾。荀子亦曾說過, 君子性非異也, 善假於物也。拘泥於禮, 而不思進去, 才是阻礙我們發展和強大的最大問題啊!”

朱熹此時尚未經歷朝堂爭鬥,仕途失意,對萬事萬物還抱著格物致知, 追求真理的階段,從海州到濟南, 他親眼見證了方靖遠所說的“科技”的力量, 更是向往那遠在星空中的奧秘, 這種從年少時就深埋的夢想, 一旦萌發出來, 看到了希望之光,等於加足了一萬馬力的動能, 根本無需旁人推動,自己就毫不猶豫地披荊斬棘地向上沖沖沖去了。

他如此興致盎然地研究新方向新學科, 方靖遠自然不會打斷他的思路,就算因此蝴蝶掉了一些未來的可能,也只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唐括翰等人領兵慢悠悠地到了濟南府, 看到這座高大雄偉的城池,什麽湖光山色飛泉明柳統統都被那灰撲撲的醜陋的城墻遮擋得一幹二凈,光是高達近五十尺的城墻和那平滑得不見一絲縫隙的墻面,就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這哪裏像是一座城,簡直就是一座山,高不可攀堅不可摧的那種。

派去打探消息的哨探回來報告,說那城墻上五步一壘,十步一鬥,另有九尺一弩、一戟、一椎、一斧……更不用說那些火炮黑洞洞的炮口,轉射機和床弩森冷的寒光,單是這些明面上的布置,便可見守備之森嚴,讓人望而生畏。

至於城墻下面的其他人手和器械布置,他們看不到,也能猜到幾分。

先前派去臥底和拉攏那些世家豪紳的探子,一個都沒能活著出來,想也知道,不是被抓,就是被賣了。

那些墻頭草般的世家豪紳,居然這次堅定地站在了方靖遠那般,倒是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就連三十多年前金兵南下之際,這些世家都未曾參與宋金兩國之戰,而是觀望和逃避居多,對於這些人來說,家族利益大於一切,根本不在乎是誰坐上皇位。

這次,他們居然毫無反饋,無論是徹底站在方靖遠那邊,還是有其他原因,沒了這些人的支持,金軍的情報和探子工作就更難展開了。

而直接攻城……這種拿人命填坑的事,三州都統誰都不願上。

三州分屬三族部落,都是完顏家的姻親,皇親國戚都能沾上邊,誰也不比誰強,在亂世中就是看手中的兵力強弱來決定地位高低,一旦失去了兵馬,就算還保留著官位職銜,也成了空頭將軍,沒人會給你補充兵力,只會趁你病要你命,吞並掠奪才是金人弱肉強食的生存原則。

三人面面相覷,誰也不肯率先打頭陣去試探濟南府城的防禦力量,遠遠地在五裏之外就已經安營紮寨,不肯前進。畢竟完顏允中的前車之鑒余威猶在,那些遠超過他們車程的炮火和利箭,是他們誰也不想去領教的。

宋軍的遠程攻擊火力之強,是他們先前萬萬沒想到的。

唐括翰、蒲察鳴輝和烏古論帶著副將們商議了足足一日,也沒商量出個好辦法來,最後急脾氣的烏古論就惱了,不耐煩地說道:“照你們這樣說法,沒法打,幹脆都收拾東西各回各家,還在這裏磨磨唧唧個屁啊!”

唐括翰和蒲察鳴輝對視一眼,這道理誰不知道呢?可有皇帝的聖旨逼著,他們不來不行。更何況照著方靖遠這般發展的速度,就算他們現在不來,不出三年,這些宋軍也會打到他們的家門口去。

這仗是一定要打的,可怎麽打,誰先打,才是今天討論的重點所在。

“烏古先不要著急,宋人的兵法中也曾說過,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如今既然知道宋軍的火炮厲害,我們又豈能貿然上陣,讓自家的兒郎白白送命?”

“難不成就這樣看著?”烏古論的部落最窮,又在滄州這等民風彪悍之地,治下的百姓起義落草為寇的比交稅的不知多多少,此番出兵作戰帶的糧草本就不多,完顏雍也未曾給他們額外撥付,都是讓他們自行解決,可這寒冬臘月的天氣裏,上哪裏去找糧草?同僚不肯支援,沿途百姓早就聞風而逃堅壁清野,外面連給馬吃的幹草都沒了,更不用說人吃的糧食。

那兩家能跟方靖遠耗得起,他可耗不起。若是開春還不能回去,只怕他的老窩都要被那些餓急了眼的守軍給反水端了去。

“要打就現在打,要是不打,我就撤兵回去,可沒那閑功夫在這裏耗著。”

唐括翰幹笑道:“其實,現在也並非絕對不能打,只是不能合兵一處,讓宋軍的炮火集中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