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今夜暖風吹過,亦有點凍……

盧靖雯聽到被掐斷了這四個字時,頓覺心驚肉跳。

她很難想象,當時親眼看見這一幕的姜蝶,該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她壓驚地飲下啤酒,小心翼翼地咽了下口水:“難道是……十一做的嗎?”

姜蝶在這個關頭又沉默了。

她扭身看向身邊玻璃窗面,店內的燈光下,她投射在上面的影子,竟恍惚照出了那個弱小的,抱著殘苗哭泣的小女孩。

她一直活在她的體內,從未遠去過。

“不是十一做的。”

是那群曾經和他們有過節的孩子,以小五為首。

其實比起她,他們更討厭十一,但同時,他們也害怕他。如果她和他之中必須得有一個人離開,他們當然巴不得是十一滾蛋。

於是,他們在最後的黎明即將到來前,一切都靜悄悄時,偷偷來到院中,惡狠狠掐斷了她的苗。

姜蝶說完,盧靖雯莫名松了一口氣。

如果真是十一做的,那對一個孩子來說,未免也太殘忍了。

姜蝶喝完全部的紮啤,結語道:“至於十一……他只是,在別人掐斷我的芽時,選擇了袖手旁觀。”

早在小五他們溜出門的那一刻,十一就醒了。

那一整晚,他都沒有睡著。很清醒地跟著他們來到院中,很清醒地看著他們掐斷了她的苗。又很清醒地,不敢面對她。

“所以,最後是他被成功領養了嗎?”

姜蝶點了點頭,視線踉蹌地從玻璃窗上收回。

“他應該……已經去到他想去的地方了。哈哈。”

“那你們後來還有見過面嗎?”

“後來我也被人收養,離開西川了。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盧靖雯百味雜陳,唾棄道:“垃圾,小人,他比那些掐你苗的人更可恨!”

姜蝶沒搭腔,醉醺醺地又擡起頭,幹脆直接叫了一大桶紮啤。

盧靖雯也義氣地陪著她喝,兩人毫無節制。

當文飛白走進店裏時,迎接他的已經成了兩灘醉鬼。

文飛白身後還跟著一個青年,看見這場面,挑眉道:“這倆還挺虎的。”

盧靖雯比姜蝶稍好一些,擡起眼,先是看見了文飛白,張開手說:“飛白,抱抱。”

文飛白咳嗽了一聲,彈了下她腦門:“喝這麽多。”

盧靖雯視線轉向他身旁,頓了頓:“咿……這不是邵千河嗎!”

“行,還沒醉到家。”

盧靖雯切了一聲:“你倆怎麽在一塊兒呢?”

“我倆下午一起打球呢,我就叫他一起過來吃晚飯了。”

邵千河的眼神掃到對面還在打酒嗝的姜蝶身上:“她還ok嗎?”

盧靖雯瞪大眼:“我們都很ok嗎?”

文飛白壓住她的嘴巴,無奈地掏出手機給蔣閻發消息:你媳婦醉了,速來。

*

此時,蔣閻正身在機場。

他坐在車裏,沒有開窗,車內繚繞著煙白色的霧氣始終不散。

指尖夾著未燃盡的煙,他擡頭看向天空。

幾萬英尺處,一輛巨大的飛機載著他最避之不及的人離開。

這一刹,好似身體的惡性腫瘤被剜去,即便你知道它也許還會在未來的某個點復發,擴散。但至少當下,會有劫後余生的快感和虛脫。

他眼睜睜望著飛機消失在夜幕盡頭,低頭看了眼手機,眉頭微蹙,正要發動引擎,一個去而復返的人赫然出現在車燈前。

慘白的光束照出那張糙戾的臉,眼睛直視過來,透著面目全非的熟悉。

蔣閻猛地搖下手刹,這一刹那心臟緊縮,如同走夜路撞上鬼。

還是一只會用鬼打墻招術的厲鬼。

他深呼吸一口氣,搖下半面車窗,臉色平靜,聲音卻透露了他的幹澀。

“怎麽沒有登機?”

男人卻不緊不慢,胳膊肘撐在車窗邊沿,聳動鼻子,像一條惡心吧啦的老狗,聞著空氣裏逸出的煙味嘖聲:“當了少爺,抽的煙也是和老子不一樣哈。”

蔣閻嘴角微扯:“這些天給你的錢,夠你買很多根少爺抽的煙。”

“你虧欠老子那麽多年,這些錢你以為算完了?”

“虧欠……”

蔣閻咀嚼著這兩個字,嘴唇甚至都沒動,非常渺小的氣音轉瞬消逝在空氣中。臉上閃過非常疲倦又好笑的神色。

他懶得爭辯道:“所以,送你出國,安享晚年,還不夠?”

“這不是臨出國前,知道我兒子居然有馬子了,這可稀奇了。那我兒媳婦,我總不能一眼沒看就走吧?”他語氣誇張,“我太好奇看看本人什麽樣,能讓你這個冷血動物動情,還跑著一起去法國。她知道你什麽德性嗎?”

蔣閻在這一刻,終於收起了懶洋洋的倦怠神色。

他一字一頓:“最後的機會,現在立刻改簽,走人,在我周圍永遠消失。”

“嘖,終於不裝了啊?崽子。”

男人笑著,笑聲渾濁,像喉嚨裏卡著個痰,不上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