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鬥智(6)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李睿從門外進來。這是他的住處,他剛剛在外頭打了一個電話。李睿顯得過於謹慎,直接了當地對沈流飛說,“能不能把手機關了,我不希望我們的談話被錄音。”

當著李睿的面,沈流飛摸出手機,關了機。

李睿朝沈流飛身上打量一眼,仍顯躊躇戒備。

“你要搜身嗎?”沈流飛有點不屑地輕笑,攤開雙手,作出任對方檢查的樣子。他用行動向李睿保證,自己沒有帶額外的錄音設備。

這是一對一的較量。再就這個問題多做糾纏,反倒會讓自己的氣勢落下風,李睿保持禮節地笑笑,擡手往沙發上一請:“坐。”

見沈流飛落座,他說:“昨天接到你的電話,我到現在都覺得很驚訝。”

自那天在辦公室裏與謝嵐山驚心動魄遞對峙一場,李睿一直等著對方再次上門,沒想到先來者卻另有其人。所以他特地準備了一番,洗了臉,刮了胡須,穿上最體面金貴的西服,每一發梢都梳得整齊仔細,光可鑒人。

他精心打理著自己的外表,像披盔戴甲,準備迎接一場戰爭。

“我不是為滅門案來的,至少不全是。”沈流飛向李睿遞出一本書,他的《黑白未錯》,“我才知道她是為了你才來上我的課,叢穎是個很出色的學生,聰明又有靈性。”

李睿聽不得這個男人誇贊自己故去的女友,他還是認為他們的關系非比尋常。他伸手將書接過來,搐動嘴邊的微笑,盡量裝得無所謂。

“不打開看看?”沈流飛說。

“我看過了。”事到如今再沒有狡辯的必要,信了對方沒有偷偷錄音,李睿大方承認,“你的每幅作品我都喜歡,每本書也都想要收藏。”

“這樣我們的談話會更容易進行。”沈流飛看似滿意地點了點頭,“我來是為另一件案子,前幾天我去走訪你父親的老友,從其中一人那裏得到一點線索,所以我有一個推測,當年那起車禍不是意外,也不是你父親自殺騙保,他是被人謀殺的。”

李睿眼睛大睜,提及這個舊案,一絲不易為人察覺的痛苦自眼中閃逝,他搖了搖頭,苦笑道:“這已經是二十年前的案子了,現在再提還有意義嗎?”

沈流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繼續說下去:“我還有一個推測,不知出於什麽目的,殺你父親的人就是叢志明,是他用扳手擰松了刹車油管接頭處的螺絲。你父親在撞車前拼命踩刹車,可這種真空油泵助力刹車,當油漏光時刹車就會失靈,最終他在絕望中與一輛集卡相撞,他的那輛車被擠壓得粉碎,你父親當場死亡,現場慘不忍睹……”

沈流飛對當年那起車禍調查得非常清楚,每個字都鞭打在李睿的心上,又準又狠。

“夠了!”到處是血、碎肉還有紅紅白白的腦花,那血淋淋的場景重現眼前,李睿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有了一種嘔吐的欲望。好一會兒,他才緩過一口氣,沖沈流飛笑笑,“我那時還小,什麽都不記得了。”

“你當然記得。我想你精研犯罪題材的小說,就是為了實施一起完美的犯罪,為你父親報仇。”沈流飛擡眼環視四周,與他的辦公室一樣,李睿家中也全是推理小說或犯罪題材的藝術作品,“至於現在這家頗成功的密室設計公司,可能只是無心插柳吧。”

李睿微笑,聳肩,一語不發。

“我猜一下你把兇器扔去鶴美術館的原因,一來是因為叢穎的抵抗,指甲縫裏留下了你的DNA,你擔心留下證據,只能在倉促中砍掉了她的雙手,偽裝成我畫中的場景。二來是你認定她跟我有染,想嫁禍給我。不過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指示Tracy去,這樣就不會留下你本人的監控錄像,”沈流飛沉吟片刻,繼續說下去,“是因為監控室起火在你們的意料之外,警察已經上門,她太緊張,不敢再帶著兇器與死者的雙手出門?”

“女人的膽子實在太小了,”李睿笑了,“而你不愧是我的偶像。”

“可能也是這個時候,你想到了要殺Tracy滅口,畢竟只有死者才能保守秘密。”

“隨你怎麽說。”李睿保持微笑,依然不認。

“可惜再完美的計劃抵不過人心的變化,”沈流飛平靜地說,“你真的愛上了叢穎。”

說話時沈流飛一直看著李睿,看他那雙黑洞洞的眼睛;看他像一條戧毛直立、怒火萬丈的狗,一翻柔軟肚皮,卻是腸穿肚爛,鮮血淋漓;看他像一個十賭九贏的賭徒,卻在最後一把輸得精光,永世不得翻身。

正如他與謝嵐山最初的側寫,李睿對叢穎,愛恨交加。

“你的犯罪計劃幾乎完美,只有唯一一點紕漏,”停頓數秒,沈流飛說,“你殺錯人了。”

“什麽意思?”眼裏的陰霾一閃而逝,李睿的臉色不太好看,卻面露微笑故作輕松,跟沈流飛對峙,既勞神又勞力,他一點也不敢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