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國家寶藏(4)(第2/3頁)

“我經歷過槍戰,也殺過人,我一直堅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制止犯罪,哪怕萬不得已,我也沒有錯殺過一個好人,但是……”一番懇切的傾訴之後,他終於向宋祁連坦白,說出自己的隱憂,“我現在擔心事實並不是這樣,我很可能在緝毒臥底的時候殺過一個人,我是說,一個好人,一個無辜的人。”

宋祁連微吃一驚:“你怎麽會這麽想?”

“擊斃那個當街行兇的男人後,我總在夢裏看見一個女人,我看見我殺了她,將她溺斃在了浴缸裏……起初她的臉很模糊,直到上回出了車禍,我才看清了她的臉,我確信她是真實存在的。”謝嵐山看著宋祁連,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說下去,“有沒有……有沒有可能我殺了她又忘了她,這是一種心因式失憶?”

宋祁連問:“所以,你認為是自己接受不了自己殺了一個無辜女人的強刺激,選擇性地逃避了這段記憶?”

謝嵐山苦笑:“沒有這個可能嗎?”

“有這個可能,但你一定不會。”宋祁連斬釘截鐵,“我所有見過的人裏,你有最溫和善良的心腸,也有最堅強有力的肩膀,即使遭受痛苦打擊,即使面對非人待遇,你也不會容許自己退縮逃避。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去尋求這個答案,去找出夢裏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她一定跟你想象的不一樣。”

謝嵐山此時已經站了起來,默立著,長久地望著宋祁連,他慢慢說:“這個答案我一個人可能找不到。”

宋祁連深情地說:“那就找一個人陪你一起,這個人,你信任她、她也信任你,你們相識多年,對彼此有著超乎尋常的默契與感覺……”

謝嵐山眼神溫柔,款款走向宋祁連。宋祁連面帶含淚的微笑,已經做好了對方向自己一訴衷腸的準備——她當然認為“這個人”就是她自己。

沒想到謝嵐山突然上前,在她臉頰旁歡快又用勁地啄了一下,說了聲“謝謝”。

不待宋祁連反應過來,謝嵐山扭頭就走了,喊都喊不住。

人走以後,宋祁連為自己的自作多情笑了笑,返回辦公桌後坐下,從抽屜裏取出一個木雕的人像。那天她在婚禮的休息室裏補妝,伴娘悄悄把它塞進她的手裏,說來了一個英俊又落拓的青年,非要把這個送給她。

木像上血跡斑斑,像生了一層銹,時間太久了,已經擦不掉了。其實這個木像的五官跟她不太像,但偏偏就能讓人一眼認出是她來。

宋祁連一邊摩挲手裏的木像,一邊回憶十多年前的謝嵐山,那時的劉明放、陶龍躍都是學校裏喜歡仗勢欺人的壞胚子,他們都跟謝嵐山不對付。他們在謝嵐山值日的時候故意往地上撒紙屑,在他上黑板前答題的時候拿揉皺的紙團扔他的後腦勺,甚至拿他犧牲的英雄父親做文章,說些陰陽怪氣惡毒刻薄的話。但謝嵐山無動於衷,紙屑撒了就掃掉,題答不出來也不胡寫一氣,回頭直接跟老師說對不起。

旁觀的宋祁連難咽這口氣,不止一次對謝嵐山說,你應該反擊,狠狠反擊。她知道謝嵐山閑來就練格鬥,一掃腿就能踢斷這倆王八羔子的肋骨,讓他們再不敢生事。

然而拿謝嵐山自己的話來說,我不生氣,為什麽要反擊呢?

宋祁連過去經常納悶,再平靜無波瀾的湖面,你往裏頭扔石頭,也總能攪亂它的波紋,聽見一點響動。

很多年後她才明白過來,因為他比湖更深沉,更寬廣。

他是海洋。

想到這些,一種酸溜溜又熱辣辣的情緒激得宋祁連只想掉眼淚。

或者對於這個她十二歲就認識的人,她曾依賴,思念,又曾懷疑,埋怨,情緒百種千般,卻唯獨沒有熄滅過對他的感情。她想彌補過錯,她想破鏡重圓。

離開心理康復醫院,謝嵐山就想通透了。與其說是害怕沈流飛,倒不如說他害怕自己,害怕沈流飛的畫筆真揭露出什麽不可思議的真相來。他把那段模糊不清的記憶比作傷口,害怕割開壞死的組織,再次面對噴湧的鮮血,然而就在與宋祁連交談的時候,他突然醍醐灌頂了,不怕了。

天色已經向晚,謝嵐山掏手機給沈流飛打了一個電話。

“小沈表哥,我是來求約會的。”謝嵐山自說自話,一點沒給對方商討或拒絕的機會,“周五我請半天假,中午十二點,你開車來市局門口接我吧。”

不到兩個小時前這人還表現扭捏,沈流飛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平淡地傳過來:“怎麽突然改主意了?”

“你就當我以前口是心非,成麽?”謝嵐山使出激將法,上趕著編排自己,大有非強迫對方點頭的意思,“我是這麽小肚雞腸忸怩作態睚眥必報的人,但小沈表哥一定不是,對不對?”

好像周五不去接他,就是小肚雞腸忸怩作態睚眥必報,沈流飛輕笑一聲,然後回了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