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洛神(4)

謝嵐山辦案時恣意了一把,盡管他自己解釋這叫“兵不厭詐”,但免不了又被陶氏父子狠批一頓,他們都米湯洗芋頭,面粉調漿糊,完全被他蒙在了鼓裏。

送走暴跳如雷的老陶,迎來橫眉豎目的小陶,謝嵐山知道對方要教訓自己,搶在他說話前笑盈盈地開口:“哎,老陶,七年前省美院美術館的失火案,你查得怎麽樣了?”

陶龍躍氣得直哼哼,但又不得不佩服謝嵐山,他說:“你小子是比以前莽撞恣意也混蛋了,但不得不說,有時以惡制惡,管用。”

他揚手叫來小梁,拿了一疊資料給謝嵐山,說得益於“獵網行動”,舊案的資料都比較好查,七年前省院美術館的火災造成兩人死亡,一個年輕的工人尚未成家,一位女性管理員離異,男方那邊留下一個孩子。這也基本與張聞禮的口供對上了,所謂的“電線故障”其實只是一個幌子,火災系人為縱火,就是他派人放火燒毀了那些被他掉包了的“假畫”,以此銷毀自己監守自盜的證據。

謝嵐山從档案袋裏取出一張照片,看了看,照片上是一排小學生,可能是剛表演完學校裏的節目,不管男孩還是女孩,都濃妝艷抹的,一個男孩子眉心點了一個紅點,丹鳳眼吊梢眉,膚白如水豆腐,那抿嘴淺笑的模樣比小姑娘還娟秀。

“據說很小年紀就跟父親去了美國,所以只有古早以前的照片。”陶龍躍已經認出了這副眉眼,問謝嵐山,“你覺得像誰?”

像誰?活脫脫一個少年版的秦珂。

謝嵐山不說話,年少負笈美利堅,本來秦珂就符合沈流飛的側寫,這下連動機都有了。

到下班的點兒了,這個案子的眉目已經愈發清晰,謝嵐山準備離開市局,正好碰上從陶軍辦公室裏走出來的沈流飛。

謝嵐山一眼不眨地望著沈流飛,顯得很為他那冰寒雪冷的風采傾倒,主動開口邀約:“沈老師,一會兒去我家坐坐?”

謝嵐山是想再合計一下這個案子,沈流飛了然於他的心思,也很大方地點了點頭:“好。”

回去時一場小雨,不痛不快地灑下來,兩個人都濕了半身,很有幾分狼狽,謝嵐山對沈流飛說:“你先洗個澡吧,衣服可以穿我的。”

沈流飛去浴室洗澡,謝嵐山就躺在沙發上瞎琢磨,既琢磨案子也琢磨人,有意無意地就留心起浴室裏頭的動靜。

水聲淅淅瀝瀝,謝嵐山仿佛聞見雨中青草的香冽味兒,於是各種奇怪香艷的念頭一行千裏,止都止不住。他笑罵自己一聲“不正經”,拍了拍臉,逼著自己專注於這個案子。

路上沈流飛跟他說,在漢海市局領導們的許可下,他仔細檢查過了李國昌的這幅《洛神賦圖》,但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所以,唐肇中到底被人關在哪裏,如今是生還是死呢?還有一點是,他們即便知道兇手是秦珂,也沒有證據,總不見得讓他再塗脂抹粉披紅黛綠地扮一回洛神,由保安小周來指證?那說服力還是不夠。

可能是為了守株待張聞禮那只狡猾的兔子,他幾宿都沒好好合過眼,謝嵐山頭又開始疼了,他躺在沙發上閉起眼睛,開始設想,如果自己是秦珂為什麽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用這個手法殺死李國昌?動機顯然是為了報復,用毒藥不用兇器是因為怕留下的血跡暴露他逃走的路線,用氰化物不用別的毒藥是因為時間太短,停電只有五分鐘,保安巡邏到位的時間就更短了,他必須選擇能造成“閃電式死亡”的毒藥之王,以免被垂死的李國昌指認出來。但氰化物是公安部門直接監管的危險化學物品,嚴禁非法買賣,秦珂這毒藥正規渠道弄不來,只能偷偷在網上買。

他在網上搜過“氰化物”,確實有偷偷賣的,百度裏跳出來的第一條新聞就叫人哭笑不得,《抑郁小夥兒吞氰化鉀自殺,網購劇毒卻是假藥》。

從監控盲角到蠟像排布,在天羅地網中偏偏就夠本事把人殺了,一個這麽縝密細致無一疏忽的人,到底會在哪裏漏下致命一環呢?

頭更疼了,謝嵐山不由皺緊了眉頭,他這陣子忙案子沒著家,總覺得這寧靜夜晚的氛圍哪裏不對。

閉目養神時分,有人輕輕來到了他的身後,謝嵐山沒睜眼,知道是沈流飛。這人步子極輕,如同一陣拂過荒原野壑的風,一般人醒著也未必能聽見。

沈流飛的手指按上他的太陽穴,輕柔為他按摩:“頭疼?”

謝嵐山默許對方向自己靠近,輕微地點一點頭:“嗯。”

手指修長冰冷,揉著額角跳動燥熱的青筋,他感到很舒服。沈流飛注視著謝嵐山的這張臉,睫毛很長,在白皙面孔上投下一片濃密的陰影,即便閉著眼睛也似能看見他眼裏的神氣,花哨恣意,天生適合與人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