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mean girl(7)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船行得很穩,幾乎察覺不出海浪對船身的搖撼。難怪總有人說海洋是生命的搖籃,謝嵐山久沒這麽酣暢痛快,從窗口可以眺望大海,海面幾近波平如鏡,偶或騰起一兩朵浪花,翻卷出點點白色的泡沫。謝嵐山為這只有藍白兩色的世界心弦一顫,他長久地、探奇地凝視著大海,感到身體內有一部分正被感召蘇醒,猶如聆聽自然無言的對白。

起床梳洗,一捧清水剛撲到臉上,就聽見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判斷出叫聲來自休閑區,謝嵐山忽地緊張起來,他昨兒夜裏有心教訓那位處事咄咄的大小姐,故意沒解開她的手銬。

謝嵐山快步趕往休閑區,女孩子們也都陸續到齊了,又一聲高亢的尖叫紮進了他的耳朵。

彭藝璇慘死在了水池邊。她仍被銬在金屬欄杆上,大理石地面上掉著一把刀,她的白裙上沾滿了鮮血,便連她腳邊的池水都被染紅了。

謝嵐山被眼前這個景象牢牢魘住,動彈不得,他本該第一時間上去檢查彭藝璇是否還活著,但這個畫面太像那個陰森森又血淋淋的噩夢,一下再次觸發了他那段支離破碎的記憶。

他甚至看見了,那個叫卓甜的女孩滿面是淚,喊著他的名字乞求饒她一命,但她並沒有喊他“謝嵐山”,而是喊了另一個名字,聽著像是,夜神。

謝嵐山恍惚了,明明夢裏是他親手殺死了這個女孩,這個諧音的“夜神”又是誰呢?

肖谷老師的聲音急切地響在了謝嵐山的耳邊:“先解開藝璇,看看還有沒有救——鑰匙呢?鑰匙在哪裏?”

伯仁因我而死,如果不銬上彭藝璇興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謝嵐山此刻懊悔萬分,又加上要命的頭疼再度爆發,幾乎站都站不住了。他強撐著從口袋裏摸出手銬的鑰匙,輕聲喘氣道:“鑰匙……鑰匙在我這裏。”

謝嵐山交出鑰匙,想去看看彭藝璇的屍體,但被女孩們擋住了。

裘菲指著他的鼻子,尖利叫喊:“是你!肯定是你殺了藝璇!”

余下幾個女孩跟著一起尖叫:“就是你!就是你!”

五個女孩同時發出尖叫,那可怕的聲音炸得他頭更疼了,謝嵐山試圖解釋:“你們冷靜一點,我是警察,我沒有殺人。”

謝嵐山將求證的目光投向鄒若棋,然而鄒若棋卻嚇得直往在場的唯一一個成年人——肖谷老師的身後躲去,她臉色慘白,結結巴巴地說:“他、他開車撞我,還騙我說他是警察……”

這下更說不清了。陸薇薇最先撿起了掉在彭藝璇身邊的那把刀,朝著謝嵐山一通亂揮,她離謝嵐山有段距離,這瘋狂舞刀的結果就是差點砍到站在她斜前方的於洋子。

肖谷老師箭步上前,從陸薇薇手裏把刀奪下來,然後像母雞護雛一般,一把將她擋在了自己身後。她是老師,她知道自己有義務在這樣的時刻挺身保護孩子們的安全。肖谷擋在謝嵐山與女孩們的身前,沖著駕駛艙的方向竭聲大喊:“常明!常明你快過來!”

但常明可能沒有聽見,遲遲沒有露面。

沒能得到船上的男性庇護,裘菲再次尖叫起來,她看上去已經完全嚇瘋了:“早知道不該讓他上船的,他會把我們都殺了!都殺了的!”

謝嵐山百口莫辯,又怕自己的舉動會激起女孩們的過激行為,只能先安撫她們的情緒。

“你憑什麽讓我們相信你?除非……”於沁低下頭,四下巡視,看見了握在鄒若棋手裏的那副手銬,將它搶過來,呼啦一下就扔到了謝嵐山的手裏,她沖他喊,“你把自己銬起來,我們才會考慮相信你。”

於洋子趁姐姐說話的時候溜了出去,再回來時手裏舉著一把消防斧。斧子的出現將現場的緊張氣氛推至頂點,女孩們再度躁動起來,有想奪斧子的,有想奪刀的。

“別動這些利器,當心傷著你們自己!”場面亂作一團,又兇險萬分,謝嵐山大喊,“好的!只要你們能冷靜下來,我銬著也無所謂。”

他將手銬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哢嚓兩聲就銬結實了。

謝嵐山的舉動令他得到了一些肖谷的信任,但畢竟關系著五個少女的生命安全,肖谷不敢輕易冒險,只能對謝嵐山說:“我現在也很亂,這裏就你一個外人,只能先對不起你了,你去雜物間待一會兒,讓我跟老常商量一下怎麽辦。”

謝嵐山無奈地搖搖頭,回頭又看了倒在血泊中的彭藝璇一眼,也不用肖谷拉扯推搡,他認罰似的自覺走向了底艙。

解釋無用,他也不能真向這些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們動手,只能先等她們冷靜下來再說,他自己也想安靜想一想昨晚發生的事情,推測一下兇手究竟何人。

謝嵐山被關進了儲物室,枯坐了好一會兒才從震愕與自咎中緩過神來,總覺得事情哪裏不對勁。他注意到,手銬上是沾了一點鮮血的。低頭聞了聞,味兒只甜不腥,再用舌頭舔嘗一下,竟真是糖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