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人格碎片(4)

體檢顯示,除了拇指骨折,還有多處軟組織挫傷與高燒症狀,謝嵐山向來是輕傷不下火線,但陶軍逼著他在家休息,那般暴躁又殷切,就怕折損了老謝留下的這根獨苗。

得閑人不閑,謝嵐山雖住進了沈流飛的住處,但一點沒忘本職工作,要求陶龍躍給他看船上所有女生的口供,看完之後就盯著其中一份陷入了沉思。

驚魂七日的尾聲部分,星輝號在台風與駭浪中震動搖晃,跟遭遇了地震似的,失火後場面更是混亂異常。被救援直升機接走前,於洋子那台一早遺失的DV忽又在犄角旮旯裏冒了出來,謝嵐山當機立斷,不為人注意地取出了它的儲存卡。

他已經看過了裏面拍攝的內容。

沈流飛從他身後過來,看見謝嵐山手中把玩著一張儲存卡,又看了一眼登記在口供上的那個名字:“鄒若棋?這案子還有異常嗎?”

謝嵐山撓撓頭,佯裝為難樣子:“也不是異常,有些地方我還想不通。”

看出對方有心隱瞞案子細節,沈流飛倒是很大方分享自己這邊的發現:“我看過當年姚媱失蹤案的卷宗,為了調查她是否因網戀離家出走,查了她那位男性網友範西屏的IP地址,結果顯示是一家網吧。”

謝嵐山點一點頭:“這個我知道。”

“還有你不知道的,那網吧附近還有一所學校。”頓了頓,沈流飛說,“鄒若棋就在這所學校念的初中。”

謝嵐山聽出了這話裏的深意,篤定沈流飛還有後話,便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沈流飛來到謝嵐山身前,用手一擡他的下巴,垂眸檢視他臉上的傷口:“媒體曝光姚樹新恐嚇信的內容之後,女孩們的家長都來局裏吵鬧過,基本是勸都勸不住,然而這六個女生當中,只有一個女生的家長從頭到尾沒出現。”

謝嵐山的目光重新落回眼前的口供上,答案顯而易見,只有鄒若棋出自離異家庭,父母雙方都再婚後又添了新的孩子,她雖跟著母親生活,但也近似於無人照管的放養狀態。

手指輕輕拂過謝嵐山臉上的傷口,已經完美收痂了,估摸著不會留疤。沈流飛繼續說下去:“相似的家庭背景,相似的敏感、孤獨、不快樂,假設鄒若棋以前就認識姚媱,我想她們會因這種共鳴非常投合。”

謝嵐山微變了臉色,他迅速作出了自己的判斷,仰臉認真地注視著沈流飛:“但是這些你沒寫進材料裏。”

“這些也算不上是證據——”沈流飛低了低頭,在謝嵐山額前一吻,“傷口愈合得不錯。”

像是受了某種啟發,謝嵐山把DV儲存卡揣進衣兜裏,忽地起身說:“我得去探個病。”

天涼了,黑得早,秋意加深,窗外冷風拂動枯枝。沈流飛提醒他:“已經過了探視時間了。”

“就是過了才好。”謝嵐山走進沈流飛的書房,在他的書架上挑了一本《黑白未錯》,又走出來對沈流飛說,“你這本書借我用用。”

扭頭要走,但被身後人喊住了——

“謝嵐山。”

謝嵐山循聲回頭,沈流飛微微皺眉,注視著他的眼睛,“盡管發生在姚媱身上的事情很令人遺憾,但我仍然相信一句話——‘唯有完人才夠資格向罪人扔石頭,而完人是沒有的。’”靜了片刻,他用低沉清冷的聲音及無比堅定的態度說下去,“我曾經跟你討論過,與其說‘善’是一種體現我們人性的天賦,倒不如說是一紙制約我們獸性的契約。任何以善的名義所行的惡事,最終都會因為打破契約,導致可怕的失序。”

謝嵐山聽懂了這話的意思,微笑著走過來,與沈流飛貼面吻了一下,開門出去了。

過了探視時間後,住院部的每層樓面都有護士看管,她們像公司前台一樣見人就問,十分負責。謝嵐山在樓道拐角處看見了一輛醫院護工的清潔車,靈機一動便順手牽羊,把掛在上頭的那件藍色工作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現在他是這兒的護工,大搖大擺地就走進了病房。

病床是的鄒若棋面無半分血色,人還虛弱,但傷勢恢復情況良好,已經脫離了危險期。她一見謝嵐山出立即從床上坐起來,又見他穿得古怪,瞥了眼他胸前印著名字的工號牌,打趣地問:“你是萬雄鋼?”

套上工作衣前也沒看名字,確實跟他本人大不相符。謝嵐山反應快,不假思索地回答:“雄心壯志、百煉成鋼,我爸覺得這是個好名字,可我覺得太糙了。”

“就算過了探視時間,你也沒必要穿成這樣啊,”鄒若棋看出對方這點小伎倆,笑笑說,“你出示證件說你是警察,不就可以來錄口供了嗎。”

“你知道我不是為案子來的。”謝嵐山一攤手,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護工衣服,回了鄒若棋一個特別溫柔善意的笑容,他說,“我只想來看看我最勇敢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