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途中有驚慌(5)

愛情或許是最烈的酒,滴水不摻,一口入喉便連帶著五臟六腑都燒燎起來,幹什麽都急切有勁。謝嵐山說同居就要同居,趁著周末,主動幫著沈流飛整理搬家的東西。

他忙得袖子高卷,不亦樂乎,沈流飛倒在不慌不忙地喂著魚缸裏的金魚——又是他的女學生送來的。鶴美術館的公益課程結束有段時日了,但那些女孩子“追星”的熱情依然高漲,送花送草的還不夠,這回連活物都送了過來。

圓形浴缸裏盛著肥嘟嘟的兩條小魚,一條黑中帶紅,一條通體金黃,頭頂都高高聳著一個肉瘤,好像還是稀罕品種。謝嵐山問:“那些女孩子怎麽想到送你金魚呢?”

“可能是最後一堂課上我臨摹了一幅畫,克裏姆特的《金魚》。”夕陽下,沈流飛垂睫喂魚,修長手指輕撚餌料,側顏俊美得不像話,“留個紀念吧。”

徐悲鴻臨摹過倫勃朗,馮真臨摹過馬蒂斯,謝嵐山是見過沈流飛臨摹的這幅畫的,畫上是三個嬌艷的裸女,一只肉感的屁股大比例地占據了畫面,風格相當大膽。聽沈流飛說,女性的裸體就是這幅畫的主旨,並無額外深意。

謝嵐山對繪畫興趣寥寥,轉身又找出一些英文原版書籍與黑膠唱片,整整齊齊收在一只紙箱子裏,看著久未動過。他向沈流飛征詢是否保留的意見,沈流飛淡淡瞥來一眼,回答道:“這些可以扔了。”

“你的喜好還真奇怪。”謝嵐山隨意在紙箱裏挑揀,挑出其中最厚的一本英文版的《美術史》,翻了兩頁不感興趣,又取出另外一本。

夾頁裏掉出一張照片,上頭是一個眉眼相當出眾的女人,懷裏坐著一個估摸著八九歲的小男孩。

謝嵐山猜測這女人是沈流飛的母親,便舉高了照片,照著沈流飛比對。他喃喃自語:“你跟你媽怎麽一點不像——”

沈流飛反應迅速,不待他比出個所以然來,就一把奪回照片,收進了襯衣的胸前口袋。他收了喂魚的餌料,沒再多說一個字。

謝嵐山摸了摸下巴,覷著沈流飛的側臉,這張臉既冷且靜,還是一副喜怒莫測的樣子。他有點生氣,對方這副堅拒他靠近的態度惹得他生氣。

謝嵐山耐住脾氣,幹耍貧嘴:“你說日後告訴我,都已經日過那麽多次了,還不能說?”

沈流飛看著謝嵐山,很平靜地說:“她是個溫柔到近乎孱弱的女人,一個逆來順受的妻子,一個郁郁寡歡的母親。”

“還有呢?”

沈流飛看著不想就這個問題深入下去,蹙著眉,抿著唇,兩個男人無聲對峙片刻,幸而一陣門鈴聲打破了這種古怪的寂靜。

門外站著一個年輕男人,手提一籃水果,一見謝嵐山就笑開了一口白牙,用挺好聽的聲音說:“鄰居,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男人戴著黑框眼鏡,鼻子略扁,但眼睛很亮,看著衣著體面,文質彬彬。他熱情地把果籃塞在謝嵐山手裏,自我介紹叫喬暉,住這棟大樓的803室。

無功不受祿,謝嵐山一動不動,用目光詢問:幫什麽忙?

喬暉特別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自己準備向喜歡的女人表白,所以突發奇想,打算在今晚八點的時候這棟酒店式公寓大樓上用每戶的燈光擺出“I Love u”的字樣,中間的那個“love”用一顆愛心表示。這就需要一棟樓的住戶都在這個時間點配合著開燈或者關燈,總之,是老掉牙的浪漫,但確實浪漫。

因為地段好,房價奇貴,這棟公寓的入住率不太高,真要實施起來也不算太難。喬暉跟公寓管理員打了商量,管理員願意幫忙他操控空房的燈光,但有住客的房間,就得他自己一家挨著一家親自上門。

沈流飛住的這間房正巧就是字母“I”最上頭的那一劃。喬暉表示,只要拉開窗簾亮燈五分鐘,五分鐘就夠他說完那些表白的話了。

謝嵐山有心成人之美,沈流飛也沒有反對的意思,走過來,沖人有禮貌地一頷首,收下了這個果籃。

“謝謝,真的謝謝!你們是最後一家,鄰居們都挺幫忙的,都答應了!”喬暉滿心歡喜,連連點頭哈腰,指了指果籃裏夾著的一張名片說,“我是普仁醫院的醫生,以後有個頭疼腦熱用得上的地方,盡管來找我!”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不吉利的話,馬上又笑了,“當然,用不上更好。”

人客客氣氣地來,又彬彬有禮地走了,待喬暉離開,門砰然關上,謝嵐山還想繼續剛才那個話題。但這回懂得以退為進,他躺靠在沙發上,從果籃裏取出一只油光鋥亮的蘋果,在胸口擦擦就咬下清脆一口,他嚼著甘甜多汁的果肉嘀嘀咕咕:“年紀也不小了,又是學醫的,沒成想還這麽浪漫,簡直稀罕。”

這一迂回就迂回得遠了些,但沈流飛依舊猜到了謝嵐山還有後話,他二話不說傾身壓來,像勒緊馬韁一般勒住謝嵐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