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太陽背後一道門(7)

這一宿教人過得極不安生,謝嵐山坐臥不寧,半寐半醒,天還沒亮就起身了。

開了電視,裏頭正播著昨夜今晨發生的這個大新聞。為了照顧觀眾的情緒,鏡頭裏只出現了救援人員在使用拆卸工具營救傷者的畫面,而死者被擡出廢墟的鏡頭則一閃而過。

但謝嵐山還是看見了,一具面目焦糊、殘肢斷首的屍體壓在坍塌的鋼筋水泥之下。廢墟中伸出了一只手,灼黑了的袖標上有一只精神奕奕的狐狸。

挖掘救援是徒勞的,新聞畫面裏不斷有屍體被擡出,穆昆放置了足夠分量的炸藥,前去救援的藍狐隊員無一生還。

一眼不眨地緊盯電視屏幕,謝嵐山無端端地感到寒冷與惡心,這種難受的感覺一直爬進骨頭裏,令他四肢死僵,血液凝固。他取了一只背包,簡單收拾了一點行李,帶上一把匕首,又將從陶龍躍那裏繳來的槍藏在了腰間。

沙發上的臧一豐翻了個身,迷迷糊糊中看見了那把槍,一個激靈把自己徹底弄醒了。

新聞內容聽了大半,大約也猜出了對方身上發生的事情,他唉聲嘆氣地搖著頭,感慨道:“好慘啊……”

見謝嵐山收拾完東西即要出門,驚駭地問道:“這麽早就出去了?”

“我打算去找你認識的那個阿夏,她既然跟著T姐混過一陣子,清醒之後應該能透露了一點消息。”

“要我跟著一起嗎?”

“不用。”

“你是要去找那個毒梟嗎?”

“我的愛人可能落在他的手裏了,我必須去找他。”一雙漆黑的眼睛依然帶著排斥,分明提醒:別管你不該管的事兒。

“不止吧……”對方面色不善,瞧著煞氣濃重,臧一豐總算是道上混的,還有點眼力見,及時閉了嘴。他說,“我昨兒給你買了點消炎藥,就放在灶頭邊上,你的傷不能去醫院,好歹自己上點心吧。”

腳步已經邁出去,又滯住了,謝嵐山回頭望著沙發上的男人,眼神盡可能變得友善一些:“這些天承蒙照顧,錢我會還你的。”

同處這些日子,臧一豐也算瞧明白了,這人實在矛盾,時而瞧來惡劣透頂,時而又悲天憫人得像個菩薩,活像被人左右撕扯,旁人看著都覺得他辛苦。門已經被謝嵐山打開了,外頭撲進來一陣爽利的風,臧一豐被這清冷新鮮的空氣激了一激,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你要是想為你的隊友復仇,實在沒必要去犯險吧,他們這麽對你,難道不是活該麽?”

謝嵐山停在原地,一臉不知所想地沉默半晌,然後返身去廚房,拿完藥就走人了。

臧一豐一直目光復雜地注視著對方離去,直到人走良久,他忽然狠狠捶了一下床板,喪氣不已。

待向阿夏打聽完消息之後,謝嵐山就搭了大巴離開漢海,去了爆炸發生地所在的城市。這裏距離中緬邊境很近,以他對穆昆的了解,這個變態喜歡親眼看著網中獵物痛苦掙紮,他一定就潛伏在那座城市的某個角落,在黑暗中磨牙吮血,享受著復仇的勝果。

謝嵐山此刻已經猜出沈流飛多半不在穆昆手上,不然他早讓他在視頻中露面,以此引誘自己上門了。

但他跟穆昆之間必須有個了結,你死我亡才是這個故事的終章。

這座城市與緬甸一河之隔,足夠古老,街道卻很整潔幹凈。滿街都是小餐館與小店鋪,五顏六色的廣告牌十分琳瑯。

猶如一塊被磁極吸引的鐵片,謝嵐山一到夜晚,就出沒於當地最下等的酒吧。他幹過臥底這行,太熟悉毒販們對視間的眼神暗號,一眼就知道誰兜裏有貨。

走進又一間酒吧,謝嵐山故意揀吧台前的最顯眼的一個空位坐下來,將沉甸甸的背包往吧台上一擱,使得整個吧台都轟地震了一下。

吧台後面站著的就是老板,伸手想去幫客人寄包,誰知手還沒觸到包上,謝嵐山就已經冷聲斥道:別動。

老板訕笑,示意自己沒有惡意,還試圖與對方多搭兩句。

“你今天是第一次來吧,以前都沒見過你。”

“嗯。”

“你是本地人嗎?我看著不像。”

“不是。”

“剛來?”

“剛來。”

“打哪兒來?”

“比這兒北一點的地方。”

“北一點是哪座城市?你的普通話太標準了,我幾乎猜不到。”

“漢海。”

……

每句話都答得言簡意賅,毫無表情,再健談的老板也只能鎩羽而歸。

但每個人都看著他。一個能讓同性激賞、異性垂涎的漂亮男人,又有一身櫛風沐雨的浪子氣息,酒吧裏所有的視線都理所當然地落在他的身上。謝嵐山滿意於這樣的目光,他就是要讓穆昆知道,他來了。

結合阿夏給出的信息,謝嵐山從一個販毒的小嘍啰那裏打聽出了紅冰之源,也由此推斷出穆昆的藏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