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夜幕之絆(4)

爆炸現場除了殘碎不全的池晉,還有些毒販的屍體,卻沒找到有穆昆的。這個惡貫滿盈的狂魔毒梟偏偏命不該絕,又一次逃出生天了。

但據專案小組與當地公安判斷,穆昆應該還是受了傷的,因為他在這座城裏的幾處窩點都在爆炸之後裁撤一空,據緬甸那邊的線人密報,穆昆現下確實在金三角。

淩雲得了救,謝嵐山暫無下落,陶龍躍這邊還未得到新的任務指令,便搭上火車,先回市局述職。

年關已過,天氣難得晴好,天上浮著幾朵雲,此外再無雜質與顆粒,似穿著藍綢披著白鍛,鍋底灰色的馬路也在陽光下熠熠發亮。陶龍躍離了火車站,也沒回家擱行李,一路步履匆忙地趕到市局。

領導辦公室裏沒有人,聽人說正在會客,陶龍躍心道正好,便小跑起來,直接推開了會客室的門。果然不出所料,此刻省廳的彭廳長與藍狐的隋隊長正襟危坐於會客室內,劉焱波與陶軍陪坐一邊,該是同在商量大事情。

當著彭廳長的面,陶龍躍把槍往桌上用力一拍,淡聲說:“我幹不了了。”

這種態度不啻劍履上殿,要擱古時候那可是大忌諱。如今雖沒這麽多條框規矩,但在領導面前肆意亮槍,到底不妥當。陶軍急了眼,出聲斥他:“你這什麽態度?胡說什麽?”

不比以往三句話不對付就火上房的暴脾氣,陶龍躍看了親爹一眼,表現竟出奇地冷靜,他說:“緝拿謝嵐山,這活兒我幹不了了。”

彭廳長臉色一凜,沒有說話,一旁的隋弘擡頭望著陶龍躍,輕咳了兩聲:“怎麽說。”

陶龍躍感到委屈,替謝嵐山感到委屈,他的嘴唇翕動著,顫抖著,當著領導與父親的面,當著兜頭罩臉的一捧明晃晃的陽光,他終於徹底按捺不住了。

“連一個盲眼的小姑娘都說他是好人,我們這麽多眼沒瞎的人為什麽心那麽瞎,非要把他往死路上逼?他到底做錯什麽了?”情緒激動得難控制,陶龍躍攥了拳頭,紅了眼眶,“李睿在他車上動了手腳,他寧可自己撞進重症監護室都沒傷到一個路上的行人,遊艇案裏如果不是他在船上,一船的小姑娘哪有可能生還,這不都是他手術以後辦的案子麽?我知道以前的阿嵐是一個很沉默木訥的人,這點興許是變了,但不變是他的一顆心,對國家,對人民,永遠比火爐膛子還要赤誠亮堂!”

彭廳長不說話,隋隊長也不言語,就連劉焱波一張刻板變扭的臉也有所緩和,陶龍躍的音色本就高亢,經由眾人的沉默一襯托,顯得格外激昂有力。他以這種控訴的態度繼續說下去:

“他的肉體消亡在了金三角,可他的精神一直還在,阿嵐還是阿嵐,我們不能讓他為國捐軀了一次,再被冤死第二次吧……”忍到不堪再忍,陶龍躍揮了揮青筋暴凸的胳膊,眼淚終於掉下來,“這他媽還是人幹的事兒嗎?!”

陶龍躍說話的時候,彭廳長始終保持著兩手交握的姿勢,他鎖著眉頭,眼神又冷又硬,仿佛兩塊寒鐵。

又是一陣令人心悸的沉默之後,彭廳長長長嘆了口氣,他的眼睛也仿佛寒鐵投入爐火,開始有了些溫情體恤的光亮。他緩緩開口,但每個字都篤實帶力:“緝捕謝嵐山的事情就暫時擱置吧,小謝這陣子……確實委屈了。”

這一聲“委屈”既輕也重,兩個字的分量哪兒抵得上謝嵐山這陣子的非人遭遇,可到底出自彭廳長之口,意味著不管是葉深還是謝嵐山都不必再擔驚受怕於突然被特警爆頭了。陶龍躍百感交集,哽了一下,旋即更多松了口氣後的酸楚欣慰齊齊湧現,他垂下頭,狠狠擦了一把不斷流淚的眼睛。

他罵自己:操,矯情個屁!

隋弘看著這個哭泣著的硬漢隊長,也搖頭輕嘆一聲,他對陶龍躍說:“陶隊長,我與彭廳商議之後,依然認為這次特別行動組裏有奸細。從穆昆那邊的反應來看,他對我們的救援行動了若指掌,但謝嵐山早已不在局裏。我認為這個奸細另有其人,你有懷疑的人選麽?”

陶龍躍止住悲色,挺腰站直,想了想,回答隋弘道:“池晉已經死了,看他這副與穆昆同歸於盡的架勢,這次救援行動他應該沒有泄露消息。而全程參與行動的,除了藍狐隊員,市局就只有我還有劉局……”陶龍躍報出一兩個名字,但眼梢卻別有所指地瞥在了劉焱波的身上。

劉焱波心不虛,大大方方迎上陶龍躍的目光,但心裏還是咯噔一下。警察當了大半輩子,臨退休也不遠了,無論人在前線還是身居高位,他從沒有想過背叛自己的職業與信仰,但這事情確實蹊蹺得很。藍狐人折損大半,不像是會裏通外敵的,陶龍躍這個熱血莽漢,雖然辦案糙了點,但品格一向沒得挑,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