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悔無盡(七)你就應該多哭一哭,別人……

雨幕垂落,天地蕭索。

阿蘿一步步走出門派,覺得自己好像也死了一次,她十幾年的人生都是在這裏度過的,這裏對她來說不僅僅是門派也是家。

可寒劍派已經不存在了,她的半生也隨之湮滅。

雨水打濕了她的發絲,順著已經幹涸的淚痕重新淌下。

走完後一步石階時,她忍不住回望了一眼。

她知道此後這裏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永別。

許久之後她重新邁開步子,身影終是融進仿佛永無盡頭的細雨中。

離開問心派途經雲霧城時,阿蘿並沒有停下腳步。

如果是從前她必然會去找白琴荷傾訴她的痛苦,享受她的安慰。

她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坦然的享受著別人的好,對她們本身卻根本沒有付出過多少。

她原本怨過白琴荷在她和陸星晚二人中間的算計,也曾心軟動搖過,如今這些緒都歸於一種無法面對的復雜。

這件事裏白琴荷心思深沉,她就全然無辜了嗎?她們相識多年,她卻一點也沒有察覺到白琴荷心裏的結或者說隱隱察覺卻從不願意付出心多想。

就像從前她知道陸星晚和白琴荷並不似表面這般平靜,口頭上追問幾句就不再理會,反正她們一個是疼她的姐姐,一個是她好的朋友,為了她不可能會對彼此如何,也永遠不會離開她。

從前偷的懶不願意付出的心,都以這種方式回報了過來,而她除了承受無改變。

阿蘿苦笑了一聲,孤單影只的走向她那不知歸處的命運,消失在人海裏。

*

秋日的荷塘裏一派的衰敗與枯零之景,白琴荷聽著手下人的稟報臉色幾經變換,終歸於平靜。

“三小姐,是否需要屬下派人跟?”下屬小心的瞧著她的臉色,低聲詢問。

白琴荷久久沉默,就在下屬以為她不會開口時,她幾不可聞的說了句,“不必了。”

阿蘿沒想好怎麽面對她,她也沒想好怎麽去面對阿蘿。

她依然喜歡阿蘿,可想和她在一起的心卻沒那麽強烈了,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她們中間隔的東西太多。

白琴荷面上流露出無盡苦澀。

她曾經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放開阿蘿,長生殿裏幻境戳破她的陰私念頭的時候她沒有想過,阿蘿對她疏遠她也沒有想過,甚至於知道陸星晚才是她的救命恩人時她也沒有想過。

她曾經做過壞最卑劣的打算,那就是如果阿蘿不肯諒解她,那她就將她囚禁起來。

甚至於剛剛聽到手下人稟報阿蘿離開門派的消息,那一瞬她都在想不如跟上阿蘿,她原不原諒她無所謂,理不理解她無所謂,會不會喜歡她也無所謂,她一輩子都要纏她。

只因為阿蘿是她為了得到幸福苦戰許久的唯一勝利品,哪怕她們永遠都只會貌合神離,永遠只會痛苦。

可這些念頭生出來的時候也帶給她無盡的疲憊,這種倦怠感自從她知道陸星晚才是她的救命恩人後就一直存在,只是在剛剛到達了頂峰。

她累到甚至說不出一個字,也不想再做任何一件事。

事的根結還在陸星晚身上,她不原諒她,她便沒有任何幸福可言。

長生殿那次,雲開古國那時她就對陸星晚的決絕深有體會,她知道自己再無半分可能得到她的諒解與溫柔。

只是那時她是絕望,可陸星晚就是葉寒星的消息在外界傳開時她感到了莫大的諷刺,這諷刺似一把尖刀破開了她最後的心防,把她過去卑劣的算計襯得像小醜一樣。

攻於心計,為自己謀劃利益,得到自己想要的是錯的嗎?

或許吧。

當年看到六妹妹無挽救自己心愛的侍女,哭的仿佛痛失所有時,她亦頹然地陪伴在一旁聽著遠處無的嬉笑與嘲弄。

她厭憎過設局害人的那人,也恨過強權霸道的大姐,更恨漠視她們弱肉強食生存的長輩。

所以她想過得好一點有錯嗎?

她覺得陸星晚身份卑微,不配與他們相交,更不值得成為她和阿蘿的弱點有錯嗎?

白琴荷偏執的盯著一池的枯荷,抱緊雙膝癡癡笑了起來,她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想讓自己幸福,可這條路現在無論怎麽走都達不到她想要的結果。

有風拂面而來,細密雨絲吹進涼亭打在她的臉頰上。

白琴荷忽然生出恍然,看到素衣姑娘踏著模糊光暈朝她走來。

“琴荷,吃點心了。”

“你和阿蘿一點都不一樣,她有麽不開心就要嚷嚷出來,受點委屈就要哭,真是個小哭包。你如果有麽不開心的事也可以和我說。”

白琴荷眼神空茫的伸出手,卻什麽都沒抓到,掌心一片空蕩。

她所感懷的是陸星晚的救命之恩,是她給了她想要活下去的機會和動力,可這一切的起點不都源自陸星晚的善良嗎?

白琴荷眼淚簌簌而下,淚水打濕了她的白裙,她發出近乎嗚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