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發誓

顧遇仰身靠著駕駛座的椅背,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他守在評委通道的出口處,蟲影稀少,僻靜幽深。兩旁綠樹成蔭,春日將盡、夏至未至的暖陽卻照不進競技館外圍深處的這條小巷裏來。

顧遇靠著椅背,側首看向窗外的出口處。他懶得做表情時,俊美的眉眼冷得與這條陰冷小巷相差無幾,氣氛相映。

樓上架著觀眾出口外的天橋,似是因太偏僻難以搭到車,很少有觀眾走這個出口,只隱隱有附近小孩跑過的打鬧聲。

孩子啊。顧遇的手放在方向盤上,把腦袋撐起。

他不怕陸沉質問為何參加啟明星杯,怕只怕陸沉追問——向黑子下戰書壓根不是真正的理由。他相信將他了解得了如指掌的陸沉看得出。

那如果少將真來問起,他該怎麽回答?他不想再去揭開陸沉的傷疤,不想再去觸及刺進陸沉柔軟血肉裏的那根刺。那也會紮到他的手,痛得雙方都得不償失。

“中將,那我先撤了!您慢走!”

柳真的一嗓子把出神的顧遇給喚醒,再一擡眼,車窗外便只剩下了坐在輪椅上的陸沉。隔著一扇玻璃,他正用那雙廊下陰影中橫波暗流的黑眸靜靜望著他。

“少將你來了!”顧遇忙不叠要打開車門,操縱副駕駛座讓位隱藏到後排去,方便陸沉坐輪椅上車。

陸沉卻在廊下靜靜看了看他,看得顧遇直心虛,快自己忍不住先伏罪時,他才緩緩道:“我知道這附近有家不錯的餐廳,今晚去那裏吃如何?”

顧遇怔了怔,雖然沒厘清陸沉這不質問也不追問的態度,但還是下意識自然無比地點頭:“好。”

陸沉允許柳真替他推輪椅,卻幾乎從不允許顧遇幫他推。顧遇下車後,便是與緩緩行駛的輪椅並行。

顧遇其實懂得,他家少將從不介意其他蟲的目光,即使坐著輪椅矮蟲一頭,氣場也毫無示弱。唯獨在他面前,陸沉總會下意識審視自己的缺陷,並將那缺陷不斷放大,往往看不見自己的優點。

顧遇很早便明白了自己於陸沉的存在,應該是做面鏡子,時時提醒陸少將有多少種別蟲難及的優點。

因為陸沉對顧遇的意義也是一樣的。顧遇眼中的自己,只是只貪耍懶惰沒志向的米蟲,而陸沉每次靜靜注視他,仿佛他的世界只有他時,顧遇也會為此訝然動然——他在陸沉眼裏,似乎好得不得了。

好像無論他再懶再頹,陸沉都會無限度地包容,並衷心覺得他好得不得了。

顧遇想將同等的心情傳達給陸沉,一次,兩次,三次也遠遠不夠。他家少將在遇見他前,外殼已被世俗磨成了塊難融的堅冰,顧遇想讓陸沉一天比一天清晰明白,他眼中的陸沉和陸沉眼中的自己是一樣的。

一樣的,好得不得了。

顧遇不時側頭看陸沉一眼,揣度著他現在的情緒。陸沉跟沒感受到他的視線似的,格外輕車熟路地帶著顧遇在小巷錯綜復雜的小路裏穿行。

終於,二蟲在巷子深處唯一一家小餐廳停下。

這附近因靠近國立競技場,店鋪不多,主要以健身房、運動室為主,難得有這麽一家餐廳。

他們在裏面靠窗的位置坐下,緊臨著落地窗的是一面非天然的蟲造湖。湖面遠處因夜色降臨而幽黑,漸望不清,近處卻有一對天鵝,彼此緊相依靠,交頸梳理對方羽毛。

餐廳客蟲寥寥無幾,大多還是附近健身房出來的蟲,菜單上的食物也多以少脂肪的素食蔬菜為主。

顧遇點了幾道陸沉愛吃的素淡菜色,陸沉拿過菜單,又林林散散點了多種顧遇愛吃的酸辣口,最終菜上來時擺滿了整整一桌。

雖然知道家裏其實有錢,顧遇還是養成了之前誤以為家裏窮得沒米下鍋、看什麽都下意識琢磨價格的習慣,有些肉疼道:“點這麽多,就我們兩個會不會吃不完啊?”

因為坐在對面不方便夾菜,陸沉點了點一道菜示意顧遇來夾,又點了點示意他再夾另一道,垂著眼眸,神色淡淡:“吃不完就打包,好不容易來一趟,總得都嘗一嘗。”

顧遇按陸沉指的順序,把自己碗裏填滿了各式各樣的菜,陸沉才停下來給自己夾菜。

他家少將眼下真跟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讓顧遇愈發摸不著底,吃什麽都沒滋沒味。

顧遇用筷子夾著碗裏的菜往嘴裏邊塞,邊不時擡頭,又開始看陸沉的臉。塞一口,看一眼,再塞一口,再看一眼。

看得對面陸沉不得不問他:“雄主,我臉上有東西?”

“沒,沒啊,”顧遇見他終於肯搭話,這才斟酌著措辭,先借著旁的話題開口,“少將你以前來過這家餐廳吃飯?我看你對這邊的路都挺熟的。”

陸沉吃得很沉穩,不慌不忙。和顧遇那東戳一下,西戳一下,礙著是陸沉指著他夾的,才不得不往嘴裏塞的用食態度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