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紙條

陸沉看見雄蟲發來的訊息時,方從帝國首都星法院出來。

柳真在他身後推著輪椅,一口氣憋了一路,到底忍不住罵出:“靠他媽的!老子恨不得在法庭上把對面原告那桌傻逼敲死!”

“神經病啊,孟深知派來的那群蟲!說什麽給雄主物色雌蟲是雌君的責任,神經病,有本事他們以後和雄蟲結了婚也這麽說!”

“中將,中將,您說是不是?”

柳真低頭去看陸沉,卻見他們中將盯著光腦,唇角露出了若隱若無的笑意。

“?”柳真驚慌,“中將您您您咋了?”別是氣出毛病,不正常了吧?

陸沉摘下鏡片,淡淡笑意斂回,淡薄的唇抻直後,五官的天生疏冷再無中和,顯出它原本的冷淡幽深。

“柳真,這件事記得管好你的嘴巴。我不希望,雄蟲知道他不該知道的。”

柳真也旋即正色:“是,中將。”

“這場裁決,不過是走過場罷了。”入了車廂,陸沉揉揉鼻梁,安撫氣悶的前副官,“你也不必如此上心。”

柳真抿了抿唇,想要壓抑,卻沒能忍住:“就算是這樣,中將您也沒必要親自出席,您也讓我來走個過場就夠了啊,您……您怎麽能夠坐在被告席上!這怎麽能忍?”

“不過是配合雄蟲保護協會演一場戲。”陸沉目視前方,淡冷的眸裏是無物的沉靜。

他的神色總是這般冷靜自若,無甚表情,讓被他注視的蟲往往心裏發虛。即使法庭上那些慷慨陳詞的協會律師,也無法在發言時對上陸沉的眼睛。

幾乎沒有誰會想象得到,這樣一只精神強大,幾乎不可撼動的蟲,下半身殘缺癱瘓,無法行動。

“孟深知的目的不過是示威。”陸沉這雙萬物不曾入眼的眼,偏偏將萬物看得通透,“我給了他這個面子,他也會稍稍消停一會兒。至少,不會把多余的不滿發泄在……雄蟲那裏。”

柳真仍氣悶得緊,胸腔裏一股燥氣堵著,卻說不得什麽話來。

二蟲半晌無話,直至黑色系的懸浮車無聲停落地下車庫。

這場裁決在陸沉眼裏猶如過家家,他失去的不過是一點面子——陸沉在乎的是實際性的好處,永不糾結於虛名。在法庭上你嚷我嚷一通後,也沒得出個實際結果,不過仍是拖著。

柳真也知道顧遇與布萊恩的那場五年之約,在軍部混了這麽久,他自然知曉晉升有多難,因而並不懷任何可能的信心。

俗話說,早斷早好。若雄蟲將來注定會被世俗和壓力擊倒,那不如讓他們中將早早醒悟翻身。

拖得越久,柳真心裏越是為中將的未來擔憂。

相反,在軍部也混跡多年的陸沉,神奇地對他家雄主充滿信心。

這一點也不像平常時候的陸沉。他一雙冷沉的眼永遠冷靜,計較得失,從未算錯過輸贏的幾率,萬無一失,冷心冷情,仿佛是他生來的準則。

可惜,這一點並不能讓他同樣冷靜地套用到顧遇身上。

這名為愛情的不理智,在明眼蟲都看得出必輸的賭局裏,偏偏讓陸沉孤注一擲,將全部押在了必輸的雄蟲一邊。

天平,就這麽不公地傾斜過去,讓柳真心裏再提心吊膽,也說不出動搖他們中將的話。

顧遇回到家,踩著二樓走廊暮色拖曳的木地板,在書房裏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蟲。

陸沉靜靜坐在書桌前,銀邊鏡片擱在他鼻梁上,暮色披在他身上,是顧遇熟悉的歲月靜好的模樣。好似他從來靜靜坐在那兒,一直等他回家。

顧遇感到鼻尖一酸,眼睛裏像有什麽東西快化出來。

他遮掩地垂下眼瞼,雪色的睫羽掩埋了壓抑不住的東西。

陸沉恍然擡頭:“遇遇……”

他話沒說完,那白發雄蟲便上前從側面擁住了他,頭深埋進了他頸項間,悶悶地說:“陸老師,要抱抱。”

陸沉怔然一瞬,失笑地側身摟過他,雙手環住,又讓雄蟲埋進他頸項裏的頭出露,額頭輕抵上他的額頭。

“遇遇,歡迎回家。”他輕聲說,“還有,恭喜考核成功。”

顧遇沒有應聲,只是摟著他的手愈發緊。

窗外下的像太陽雨,雨季沒有斷絕,暮光卻從陰雲後試探著灑向大地。即使是日暮西垂,這光也在陰雨裏顯得難能可貴。

顧遇有時想,如果他和陸沉是永不分割的整體該多好,那麽外界不會再有任何理由拆開他們。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陸沉從來是個完整的個體,比他還思想成熟完整的個體。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

額頭輕抵著,顧遇的目光靜靜凝視著陸沉的眼眸。

雄蟲的眼神看上去太過認真,陸沉便不動,以同樣的目光凝望著他。

這種對視的感覺很奇妙。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透過彼此心靈的窗戶透望彼此的靈魂,跨越軀殼,神靈相交。他們探視著對方,也在對方眼中審視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