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沐浴

爺爺!

一聲爺爺險些將楊兼喚得當場懵了,幸而楊兼十足“冷靜”,仔細思慮了一番。在南北朝時期,“爺爺”、“阿爺”還有“大人”這種詞眼,都是用來稱呼父親的專有名詞。

嚴格來說,南北朝時期“爹”這個詞匯也是指父親,但是只局限於南朝人,楊兼生活的地域,恰好是北朝的北周,所以並不會用“爹”指代父親。

楊兼堪堪做父親,突然變成了“爺爺”,一時有些緩不過勁兒來,同樣緩不過勁兒來的,便是國公府的仆役了。

仆役一聽,這小娃兒恁的自來熟,這麽快便喚上阿爺了,立刻呵斥說:“小娃兒,渾叫甚麽?!”

楊廣並不懼怕仆役,但仆役這麽一呵斥,正好遂了楊廣的心意,楊廣裝作懼怕的模樣,活似一只受驚的小兔子,“跐溜”就竄到楊兼身後,兩只小肉手怯生生的扒著楊兼的衣擺,嗓子裏還發出恰到好處奶聲奶氣的嗚咽,小小的身子配合的顫抖了兩下,當真是可憐又無助。

楊兼怎知道,眼前這個規規和和、軟軟糯糯的小包子,其實“瓤子裏”乃是開疆五萬、四夷臣服的隋煬帝楊廣,他便是再冷靜,再聰慧,也決計想不到,除了自己以外,小包子也如此不同尋常。加之楊廣的偽裝巧妙,楊兼還當是小包子真的被仆役給嚇壞了。

楊兼攔住仆役,說:“無妨。”

隨即慢慢蹲下身來,與小包子楊廣平齊,楊兼笑了笑,盡量讓自己的模樣顯得溫和一些,不要嚇到這怯生生的小包子,擡起手來輕輕捏了捏小包子的面頰。

入手的感覺仿佛是最柔軟的小面團,幾乎不堪觸碰,好像稍微用力便會損壞,這種脆弱的感覺,便是孩童的特征,便仿佛是孩童幼小的心理一般。

楊兼凝視著小包子楊廣,望著他委屈的小眼神,一瞬間仿佛看到了童年的自己,當年……自己也就是這般大小罷?

楊兼溫聲說:“想不想做我家的孩子?”

楊兼的聲音很溫柔,加之他面相本就不俗,一瞬間便猶如三月春風,溫而不燥,潤而細膩。

這樣溫柔的嗓音緩緩流淌在小包子楊廣的耳畔,不知怎麽的,小包子倏然有些怔愣,圓溜溜的貓眼微微睜大,回不過神來。不為旁的,正因著楊廣覺得,眼前的“父親”似乎哪裏不一樣兒了……

楊廣生來便是官三代,別人都羨慕楊廣有福氣,但福氣亦需要代價等價交換。楊廣素小沒甚麽童年,父親待他十足嚴苛,楊廣雖聰慧好學,但如此嚴苛的教育之下,極度的壓抑之下,漸漸扭曲了楊廣的秉性。

仁壽宮宮變,楊廣弑父即位,一朝放縱,開始大刀闊斧的指點自己的天下江山,扭曲的本性完全釋放了出來,也注定了隋煬帝悲哀的收場……

在楊廣的記憶中,不管是童年,還是成年,父親都是極其嚴苛的,打罵責罰均是家常便飯,鮮少能見到父親露出如此溫柔的一面。

楊廣一時慌了神,圓圓的貓眼睜大,肉嘟嘟的小嘴巴也張開了一個“0”型,有些吃驚納罕。

楊兼見小包子呆呆的立在原地,被他呆萌的小模樣逗笑了,又捏了捏小包子的面頰,手感果然還是如此的綿軟,當真想要多捏兩下,讓楊兼玩一年都不會膩。

楊兼又說:“不過……喚作爺爺不中聽……”

楊兼的確了解一些南北朝的習慣,但他本是現代之人,一場夢魘後來到了這裏,平白無故喜當爹已經足夠驚喜,若是往後被兒子追著喊“爺爺”,楊兼總覺得有些子別扭。

楊兼想了想,叫爹也不好,雖爹的確是爸爸的意思,但在北周用南朝人的詞眼,楊兼還是北周貴胄,恐怕會被人批鬥成反賊。

楊兼挑唇一笑,對小包子說:“乖兒子,叫父父。”

小包子楊廣方才一瞬,險些恍惚在楊兼的“溫柔鄉”中,趕忙回過神來,歪了歪小腦袋,他素來知道父親和爺爺的意思,往日裏一般喚父親就是爺爺、阿爺或者大人,也有直接喚父親的,從未聽人喚過父父,這叫法倒是新奇的緊呢。

小包子楊廣未有任何猶豫,他的目的本就是混入隋國公府,為自己日後打下基礎,能成為隋國公世子的兒子,只是喚一句父父有甚麽可難?

小包子揪著楊兼的衣袖,似乎是懼怕楊兼突然消失一般,仰著肉肉的小臉盤子,奶聲奶氣的說:“父父!”

小包子年歲小,口齒不清有點漏音,喚“父父”的時候漏音更加嚴重,還能隱約看到小豁牙,那模樣像極了一只粘人的奶貓。

楊兼沒有對任何人動過心,無論是女人,還是男人,因著楊兼的心底裏有一根刺兒,這根刺在楊兼幼年之時便紮在心底裏,一直逆向生長,到了如今,雖鮮血淋漓,但那根刺已經與楊兼形成了一個偏利共生的系統,恐怕這一輩子,永遠也無法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