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種救贖(第6/13頁)

楊廣則是眯了眯眼睛,他見識的太多了,這種事兒也不是沒見過,宇文胄深陷北齊作為俘虜,他乃是宇文護的侄子,又不是兒子,所以北齊的人對待宇文胄自然沒有那般禮數周全。

加之宇文護的母親也在北齊人手裏,北齊人的質子太多了,難免有些取舍,他們痛恨北周的大冢宰宇文護,不能對宇文護的母親做甚麽,自然把這種仇恨施加在宇文胄的身上。

宇文胄的嗓音應該是吞碳所致,沙啞無比,每次開口說話都很艱難。

宇文胄面對眾人的目光,早就習以為常了,並沒有覺得如何,似乎有些疲憊,想要慢慢的閉上眼目。

卻在此時,楊兼突然開口,用一種拉家常的口吻,緩緩的,慢慢的,淡淡的開口說:“宇文郎主的感覺,兼能體會到,而且感同身受,其實兼小時候,也曾患上過厭食之症……”

他這麽一說,宇文胄並沒有閉上眼目,反而多看了一眼楊兼。

楊兼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他的眼神微微有些迷惘,回憶是一張錯綜復雜的蜘蛛網,粘黏在楊兼的心底……

當年父母離異之後,母親因為躁郁,精神出現了問題,每每發作,都逼迫著楊兼去吃蛋糕,嘶聲力竭的吼聲,還有蛋糕甜膩的滋味交相呼應,交織成了這張回憶的大網。

當時的楊兼年紀還很小,嚇得大哭大叫,但是根本無法逃出這張密實的大網,只能在蜘蛛網中掙紮,而越是掙紮,蜘蛛網裹得便越緊,越發的讓楊兼喘不過氣來。

後來有一段時間,楊兼患上了厭食症,即使吃的不是甜食,就算是鹹口的,辣口的,苦口的,不管是什麽口味,只要吃到嘴裏,楊兼便覺得惡心想吐,胃中痙攣一般翻滾,不停的吐,不停的吐,好像要把自己的內臟和心竅一並吐出來。

那時候的楊兼骨瘦如柴,完全已經沒有了人樣。

楊兼淡淡的感嘆說:“那時候兼在想,算了,死了算了……”

宇文胄的眼眸終於動了動,嗓子也滾動了兩下,第二次開口說:“為何……又活過來?”

楊兼收攏了迷茫的眼神,眼眸中重新帶上笑意,與那種迷惘不同,溫柔的如沐春風,仿佛只要被他這樣的目光凝望,便能感覺到一股打心底裏升起的溫暖,如此沁人心脾。

楊兼笑了笑,說:“活過來,需要甚麽理由麽?生生不息才是人的天性,不是麽?”

宇文胄萬沒想到,楊兼給出的,竟然是如此一個答案,如此其貌不揚,如此不講道理,卻又如此有說服力的一個理由……

楊兼又說:“從那之後,兼開始自己做飯了,突然感覺自己做的飯特別香,兼除了對甜食不服之外,其實也不喜歡吃苦澀的味道,因著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兼便想著,等長大了……等長大之後,再也不吃一口苦了。”

他說到這裏,楊廣恍然記起來,楊兼每每用湯藥之時,都像個孩子一樣,能拖就拖,飲藥之後又會皺眉,原來……是這個緣故麽?

但是又不然,楊廣眯了眯眼睛,楊兼可是隋國公世子,在京兆隋國公府不說是只手遮天,卻也是大門高戶,甚麽人能毒打隋國公世子?而且還讓他患上厭食之症?

楊廣狐疑的眯起眼目,不著痕跡的盯著楊兼細細打量,似乎陷入了沉思。

楊兼說罷,突聽“吸溜吸溜”的聲音,斷斷續續的,眾人側頭一看,好家夥!只剩下一句好家夥的感嘆,尉遲佑耆兩只眼睛通紅,眼眶紅的跟桃子似的,吸溜著,還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被楊兼的往事感動的都哭了!

別看尉遲佑耆平日裏總是一副冷冷的模樣,但莫名有些較真兒,而且冷漠的外殼裏面,竟然十足多愁善感,這或許也和尉遲佑耆缺愛有關系,特別容易把旁人的經歷帶入自己。

尉遲佑耆被感動的差點子嚎啕大哭,楊兼眼皮一跳,退了兩步,在尉遲佑耆耳邊,故意半真半假的說:“小玉米,看把你感動的,兼騙他的,我可是隋國公世子,怎麽會有如此悲慘的童年?”

尉遲佑耆眼眶還夾著豆大的眼淚,一聽楊兼這話,登時懵了,原來方才世子情真意切說了半天,都是騙人的?!

楊兼對尉遲佑耆眨眨眼,說:“權宜之計,權宜之計。”

楊廣也聽到了楊兼的耳語,心說果然如此,想必是現成編纂來哄騙宇文胄的,目的自然是想要宇文胄打起精神,克服厭食之症。

不過楊廣心底裏又覺得哪裏不對勁兒,倘或只是現成編纂而來的謊話,楊兼這謊話,編纂的卻如此……情真意切。

“嘩啦!”

宇文會教訓了那幾個仆役,從外面大步走進來,手背上都是烏青,還給打破了皮,足見他方才有多氣憤。

宇文會走進來,吃了一驚,納罕的說:“小、小玉米!?你眼睛怎麽回事?誰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