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妙不可言

盡管老師把半夏的演奏調整到了最後,但她依舊無法在短短的時間裏找到合適的伴奏者。

最終輪到半夏演奏的時候,夜色已經漸濃,聽了長時間演奏的聽眾和評委們都已經感到疲憊,有些人甚至已經打起了哈欠,只等著公布結果回去休息。

半夏頂著所有人的目光,獨自提著琴就上了舞台。

“怎麽只有一個人?”

“她的鋼伴呢?”

“聽說是出了點什麽事,來不了。”

“沒有伴奏還拉什麽琴,直接結束算了。”

“就是,我都困了,想回去洗洗睡了。要不我們先回去算了吧。”

台下的觀眾議論紛紛。

半夏站在舞台的邊緣,耳邊響著這些嗡嗡議論聲,眼裏看著自己即將邁入的舞台。

穹頂之上打下一道光,照在舞台的正中心。

那束光的顏色溫暖,有細細的微塵在其中飛舞。就好像從前,自己雪夜中乘車回家,在站台上看見的那一束路燈。

恍惚中,半夏看見了母親清瘦的身影站在舞台的那道光芒中。她眨了眨眼,不遠之處的母親看起來憂心忡忡,“媽媽不在了,以後就剩下小夏你一個人。這條路這樣難,你真的還走得下去嗎?”

半夏的眼眶在那一瞬間酸澀了,卻沒有停下腳步,依舊走向那束光,邁過母親的幻影,站在那道明亮的燈光中。

“我好著呢,媽媽。不但能走得下去,我還能走得很遠,爬上很高的山頂,看到更遼闊的世界。”

她向著台下鞠了一個躬,溫柔的燈光就披在她的肩頭。

不是也沒什麽區別嗎?半夏心裏想到,那些街角的路燈,商店櫥窗外的射燈,咖啡館的霓虹燈,照在身上的時候和今日的燈光並無區別。

今天往日裏的任何一場演奏是一樣的,不論台下的聽眾是誰,有沒有陪伴我演奏的人,我只要忠於自己的內心,忠於自己的音樂就好。

半夏直起脊背的時候,眼角那一點點的水光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往日沒心沒肺的標志性笑容。

“大家好呀,我是管弦系大二的半夏,今天帶來的曲目是《流浪者之歌》。”

她的自我介紹和報幕剛剛說完,舞台下轟地響起一片驚呼聲。有人半離開椅凳,伸直脖頸往台上看。有一臉震驚,不顧禮儀地和同伴交頭接耳。

就連教授們都互相交換了神色,忍不住彼此溝通了幾句。

不是吧?我能引起這樣的轟動嗎?半夏驚訝了。

身後傳來輕輕移動琴凳的聲音,半夏轉過身,這才發現全場驚訝的源頭,來自於自己的身後。

在三角鋼琴前,那位曾經奪取拉賽冠軍,轟動全校的鋼琴系天才淩冬,一身白衣,正緩緩在琴凳上坐下。

這位高居雪嶺之巔的傳奇人物,今日的穿著卻有些奇怪。

白色的襯衣有著寬闊復古的袖子,V形的領口開得很深,露出大片脖頸和肌膚。綢緞似的黑色長褲,緊緊勾勒出腰部的線條。

就好像臨時從後台舞台劇的更衣室內,隨便拿了一件演出服穿在身上。

這樣的衣服如果換一個人來穿,或許會顯得搞笑。無奈淩冬的容顏過於清雋冰冷,那劣質的舞台服穿在他的身上,竟也有了一種王族降臨的矜貴之感。

他對於台下的一片哄鬧視若無睹,擡手挽了一下自己微長的黑發,蒼白的手指懸在琴鍵上,側目向半夏看來。

冷月清輝般的目光觸碰到半夏的視線,便微微垂睫點了一下頭,修長有力的手指在琴鍵上擡起,按下。

鐺——的第一聲響起。

那鋼琴聲就像冬季裏飄下的第一片雪花,從舞台高高的穹頂落下,冰冷又潔白,粘上半夏的琴弦,帶起微微的共鳴聲。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飄落,雪裏卷著風,風中伴著雪,世界蒼茫一片,狂放而又淒涼。

小提琴如泣如訴的聲音在這風雪之中響起,嚴寒的世界裏,流浪之人不甘地唱起絕望之歌。那歌聲哀哀嗟嘆,聲聲悲憤。細膩的情緒層層疊加,慢慢累積。像冥冥中伸出一只蒼白的手,拽緊了聽眾的心。

“怎麽回事,我胸口好難受,眼睛也酸酸的。”有一位觀眾輕聲喃喃。

“唉,我好像看見了下大雪的夜裏,寂靜的公路上開來了一輛孤獨的車,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坐在車上,難過得快要窒息了。”

“淩冬學長好帥啊,好像王子一樣。給灰姑娘伴奏的王子。剛好那個女孩也穿得灰撲撲的。我好羨慕嫉妒她。”有女孩雙手捂住了胸口,一臉羨慕。

“你真的覺得她像灰姑娘嗎?”她的同伴搖搖頭,“我覺得她不像灰姑娘,也不像是什麽公主,反而像是一位閃閃發光的騎士,風雪裏披荊斬棘的勇者。”

“是啊,就是淩冬的琴聲,竟然都蓋不住她的光彩。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好想哭,我好像被這位學妹圈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