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夢中的裙擺(第2/3頁)

半夏在這條街上打工了很長一段時間,她年紀不大,性格討喜,哪怕偶爾有人刻意招惹她,她也能談笑中輕輕松松化解了。很少見有過這樣,冰冷帶刺,不留情面地說話。

一個男人生氣地砸了酒瓶,“嘿,小夏。今天是你不對了啊。你看你這說得是什麽話,非要給哥幾個找不痛快是吧?”

另一邊賣酒的女孩,卻伸手把自己手裏的煙頭丟了下來,“本來就是嘛,她說得又沒錯。小時候不養,現在回去認什麽認?”

男人火大了:“幾個妞懂個屁,生養之恩大於天,天理人倫你們懂不懂?”

那些個女孩們年紀很輕,吵起架來卻全都是一把老手,惡毒的語句張口就來,“我呸,生養之恩,養又沒養,生也輪不到感謝你們。是十月懷胎還是進過產房啊?難道要謝謝你們當初爽過一把?”

“就是,年輕的時候浪得很,丟下人家母子不管。如今老了浪不動了,怕自己沒人養老送終,巴巴地想要找回去。想得倒是很美喲。”

老賀在這樣的嘲諷中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往巷子外走,幾個男人急忙追上前去。台階上的女孩罵舒坦了,趾高氣揚地回去工作。

半夏在空蕩蕩的巷子裏站了一會,重新拉起了自己的小提琴。

這一次,拉得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

曲子裏聽不見往日的溫柔抒情,曲調幹凈利落,快如疾風。

一輛警車從巷子口閃著燈光經過,移動的燈光把人物的剪影長長拉在墻壁上。拉琴的少女身邊,一只豎著尾巴的怪物蹲在欄杆上,一動不動地昂著腦袋看著她。

夜半時分,回到家的半夏躺在家中的床上,睜著眼睛看窗外的月亮。

“小月的風格果然不適合我,拉一遍手都快廢了。”躺在黑暗中的她仿佛突然來了聊興,“小蓮,你說柴可夫斯基從前學得是法律。後來他是怎麽重新進入音樂學校的,他的父母能支持他嗎?”

床邊的飼養盒裏,黑色的小小身影立刻坐直了,仿佛已經等著這個說話的機會很久。

“只能說老柴是一個幸運的人吧,”有一點類似電音的詭異嗓音在黑暗中響起,“當時他的父親一路供他讀法律大學,並為他安排了工作。但老柴在給父親的信裏真摯地寫到,他熱愛音樂,想把一生都奉獻給音樂。最後他的父親為他妥協了,支持他重回追求音樂的道路。”

黑夜裏的半夏輕輕地道,“那他的父親可真是很愛他。”

“是的,一位好父親。關心且理解孩子的理想。為了孩子放棄了自己的堅持。”

黑暗裏就再也沒響起別的聲音。

小蓮在窩裏不安地等了一會,最終爬了出來,沿著床單爬上床,慢慢爬到半夏的枕頭邊。

“你怎麽這麽聰明。”半夏笑起來,伸出一根手指,在那黑色的小腦袋上刮了一下,“我沒什麽事,不用這樣看著我。”

“可是你的琴聲,聽起來好像很難過。”枕頭邊的小蓮這樣說。

今夜是滿月,銀色的月光如水一般鋪在床頭。

月光中黑色的小守宮蹲在自己枕頭,紋理斑駁的大眼睛裏透著擔憂。

半夏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裏像下起了細細綿綿的雨。

那些柔和的雨水把自己鑄造多年的堅固外殼都泡軟了,泡化了。重新露出了藏在硬殼後傷痕累累的自己。

“說起來,也都是過去的事了。”黑暗中放下防禦的她,緩緩地和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小蓮說起往事。

“小的時候,我沒有爸爸。當然也曾經有過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想我的父親有一天,能突然出現在我的身邊,陪著我玩耍,趕走那些欺負我和媽媽的人,給我帶來依靠。”

“有一次老師讓我參加一場比賽,我看到別的同學爸爸帶著她去商店裏買了一條漂亮的小裙子。我也和媽媽鬧,沒臉沒皮地鬧騰。媽媽就帶著我去工地背黃土,我們倆背了三天,才換來了那條華而不實的裙子。但我卻因為拉傷了手臂肌肉,反而輸了比賽。”

“從那以後,我就知道不值得,幻想擁有一個不切實際的人來依靠,是多麽不值得的事。”月色裏的半夏突然笑了一聲,“當然,那麽貴的小裙子也不值得。”

銀色的月光下,墨黑的守宮安安靜靜蹲在枕頭邊,認真傾聽,是一位合格的聽眾。

“小蓮你知道嗎,上一次我去班長家,出來時在門口遇到她的爸爸。她的父親顯然偷聽了我們的對話,特別認真地和我道了謝,還把我送到門外,說希望我和小月能成為朋友。”半夏枕著手臂,在月光裏翻了一個身,“小月總說她羨慕我,其實她不知道我也很羨慕她。她就像月亮一樣,閃閃發光,穿著漂亮的小裙子,在父母的注視下走上舞台,拉出那樣驕傲又漂亮的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