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吻他,給他蓋上屬於自己……

淩冬卷著袖子,在那位老人的庭院中,幫她將一盆月季從花盆移植到土地裏。

他站在墻角,握著鋤頭培土,白皙的手指上沾滿了黑泥。

作為一位以職業鋼琴演奏家為目標的人,從小便被老師耳提面命,不能觸碰過於粗重的活,已經養成習慣,隨時小心保護自己價值不菲的雙手。

但在晚上路過這間庭院大門外的時候,看見那紅磚青石的老舊庭院,院子裏的老人彎著腰,在慢騰騰地移植院子中的植被。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走了進去,接過了老人手上的鋤頭。

這個陳舊的庭院給他一種相似的熟悉之感。

冬夜的黑色仿佛都在這裏褪去,他又回到那個陽光灼灼的夏日,回到了外公的院子中。

不敢和半夏見面的這幾日,他感到一種快要窒息的難受。

到了這裏方才讓他有一種從溺水的憋悶感中緩過來的感覺。

杜婆婆捶著後背,拄著拐杖,站在一旁看淩冬鋤地,皺紋滿布的面孔上笑開了花,“真是謝謝你啊,我一個人幹這個確實有些為難了。只是到了我這個年紀,日子是過一天少一天了。便想著把這些花移到地裏去,有陽光厚土管著它們,哪怕哪天我突然不在了,它們也還能活下去。”

淩冬握著鋤頭的手頓了一瞬,他沒有看那位蒼老的老人,低著頭把最後一點泥土蓋好,“您……會感到害怕嗎?”

這樣的耄耋之年,時日無多,無常將至。

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宅院,無依無伴。

“誒,怕又有什麽用呢。這人呐,時間越是不多,越應該好好珍惜不是嗎。”歷經了歲月滄桑的老者,滿是皺紋的笑容裏卻有著智慧的陽光,“重要的是,趁著還有時間,得把自己想做得事,都做一做。想說得話,都說一說。把能活著的每一天,每一秒都盡量給過好了。你說對吧,小夥子?”

淩冬微微長的額發遮住了眉眼,蒼白的手指握握緊了。片刻之後,他松開鋤頭,默默擡起一旁的水壺,給種好的花澆了一點定根水。

一輛漂亮的跑車從門前的村路上開過,停在了龍眼樹林邊的那棟出租房樓下。

半夏背著琴盒從車上跳下來,手上撚著一支紅色的玫瑰花枝。

花瓣的顏色嬌艷,在暗夜的路燈裏,明晃晃地刺了一下淩冬的眼睛。

開車的男人從另一邊走下車來,樣貌英俊,衣著時尚。

他一手斜支著車門,側身低頭和半夏說了句什麽。

半夏的眼睛就亮了,面色微微紅了紅。

男人笑了起來,似乎伸手想拍拍半夏的肩膀,那手在半途又頓住了,訕訕從空中收回。

沒有人發現不遠處的淩冬,他站在樹木的陰影裏,身側的拳頭那一瞬間緊緊地握住了。

跑車揚起塵土,在淩冬的面前揚長而過,半夏的背影看起來很興奮,三兩步邁進樓道裏去。

遠遠就可以聽見她一路跑著上樓的腳步聲。

三樓的那間窗戶,很快亮起了暖黃色的燈。

淩冬走到樓下,擡頭看著龍眼樹林邊那扇亮著燈的窗戶。

那窗內有一個人影,伸手將一只火紅的玫瑰插到靠窗的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小提琴。

琴聲在夜色中悠悠響起,演奏的曲目正是她即將參加比賽的《柴可夫斯基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

顯然窗內的那位演奏者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表達方式,曲子的旋律被她幾經打磨,表達得非常成熟。

動人的琴聲仿佛帶著靈魂,從窗口傾瀉下來,有如一首詩,郎朗在燈光中被誦讀。

像一位少女,娓娓在夜幕裏細說,傾述著自己初次萌動的愛慕之心。

淩冬站在樹林邊,始終擡著頭聆聽著那從窗口飄下的音樂。

他曾經覺得自己是一個理智的人,對於自己的現狀,他已經冷靜地思考過了無數次。

身為一只蜥蜴一般的怪物,能夠安靜地待在半夏身邊,有一個溫暖的窩,有撫慰自己靈魂的琴聲,就已經十分幸運。

他甚至想過很遙遠之後的事。

那時候的半夏會和一個陌生的男人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也早已徹底不再是人類。但或許他還能依賴著半夏對自己的一點憐憫和幫助,像一只真正的蜥蜴那樣勉強活著。

本該覺得慶幸,本已應該滿足。

只在這樣的夜晚,心裏卻住進了一只魔鬼。

那惡魔在他千瘡百孔的心頭,點燃了一把名為“妒”的火焰。

火焰既毒又辣,熊熊火苗舔著他的心臟,甚至要掰開他的胸膛鉆出來,直到將他整個人燒得面目全非。

屋子裏的半夏練完了琴,用一塊絨布仔仔細細地擦拭自己陳舊的小提琴。

她花了很多時間,非常耐心,裏裏外外地將琴身上的灰塵和掉落的松香都細細抹去。最後低頭輕輕吻了一下這架陪伴自己多年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