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墨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徒兒跟著天無疾離開,從頭到尾都沒有再看他一眼。

秦拂的那句話如同著了魔似的在他心中重復著。

——你當初為什麽會收蘇晴月呢?

他很想說,自己只是收徒而已,哪來的那麽多為什麽。

但是不期然的,他想起了自己當初遇到拂兒的情景。

瘦弱蒼白的女孩手握一柄破舊的鐵劍,她身上穿的天衍宗的外門弟子看都不會看一眼的最破舊的衣服,身後是幾十個驚恐無助的凡人,她面前卻是在他看來不堪一擊,但是卻能瞬間奪走那幾十凡人性命的魔修。

那個女孩就這麽筆直的站著,一步也不退。

墨華從她身上看到了劍道的影子,那是許多劍修修煉上百年上千年也不曾觸碰到的劍道。

下一刻,那身上有劍道影子的凡人小姑娘當著他的面擊殺了那個低階魔修。

那一劍他一直記到了今天。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這個女孩不應該站在如此簡陋的地方與凡人為伍、不應該穿著這麽破舊的衣服,不應該拿著那把一絲靈力都沒有的鐵劍。

她應該穿著最好的法衣、拿著最適合她的靈劍,當修真界最負盛名的天之驕子。

白衣劍尊落在她面前,問她願不願意和他走。

那個蒼白的女孩眨了眨眼睛,哪怕她身後的凡人跪在地上高呼仙人,他也不曾在她眼睛裏找到半分波瀾。

後來她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渾身帶著與他人格格不入的孤寂,清冷的似是天邊抓不住的明月,哪怕他是她的師尊,她也說不上有多親近他。

甚至有人曾對他戲言過,說你這個徒弟說不好就會修了無情道。

他那時候心中升起的只有惱怒。

後來他收下夏知秋,是因為拂兒給他求了情,他收下秦郅,是因為他是拂兒帶上山的。

那他是為什麽收下的晴月呢?

他心裏的魔也充滿惡意的問著他,對啊,為什麽呢?

他突然想了起來。

他遇見晴月的那天,她和幾十個流民正在躲避妖修的追殺,那張和拂兒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那個和他遇見拂兒時幾乎一模一樣的情景,那個像拂兒的女孩卻是滿臉脆弱的仿徨。

他從天而降擊殺妖修的時候,那女孩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憧憬和依賴。

那一瞬間,他仿佛覺得這樣的表情就是出現在拂兒臉上。

他突然間明白了。

他為什麽收晴月?因為他想要一個崇拜他、依戀他、能溫順的聽他的話、能被他所掌控的秦拂。

——這個理由是如此的齷齪,以至於他長久以來都不敢去想。

晨霧之下,修真界久負盛名的太寒劍尊突然捂住了胸口,似是極痛苦的彎下了腰,唇角溢出了大股的鮮血。

心魔在他耳邊哈哈大笑。

心魔難禦。

他要怎樣才能殺死心魔?

……

天無疾說為秦拂治傷,秦拂原本以為他只是找個借口為她脫困,卻沒想到離開了墨華的視野之後,他還真拿出了一顆丹藥給她吃。

秦拂拿著丹藥一臉為難。

她委婉的說:“我現在藥華經已然入門,雖說還到不了傷勢能很快自愈的地步,但也應該用不著療傷丹藥。”

天無疾:“這不是療傷藥。”

秦拂:“嗯?”

天無疾:“這是疏氣化郁、滋陰補氣的藥。”

秦拂一臉迷惑:“說人話。”

天無疾:“能讓你忘記墨華那老匹夫給你添的堵、讓你心情平靜的藥。”

秦拂險些笑出聲。

天無疾看著秦拂,臉上露出一抹他自己都沒發覺的笑。

兩個人在湖邊待了一會兒,天無疾甚至想辦法給秦拂弄了一碗魚片粥來,隔了大半個時辰兩個人才回去。

墨華已經不在了。

竹屋那邊傳來動靜,應該是持墨醒了。

秦拂急著去看持墨,徑直走過墨華剛剛站著的地方,天無疾卻在那裏停了停,低頭往下看。

墨華剛剛站著的地方,嫩綠的草葉上有鮮紅的血跡。

他頓了頓,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

秦拂在前面揚聲問他:“天無疾,怎麽還不過來?”

天無疾擡起頭:“馬上。”

他隱在袖中的手纏繞上一抹黑色的魔氣,草葉上的血跡轉瞬間幹幹凈凈。

竹屋裏,持墨醒了過來,見秦拂進來,高高興興的叫了聲師姐。

秦拂上下打量她,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清持墨整個人的資質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算不上上乘,但已經夠得上天衍宗內門弟子的標準。

不僅如此,他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少似的,身上的白衣露出了手腕腳腕,整整短了一截,他原來帶著嬰兒肥的臉肉感消失,露出了清晰的輪廓,似是一下長大了兩三歲,已經像個小少年了。

秦拂笑道:“持墨,恭喜了。”

持墨拽了拽短了一截的衣袖,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