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蔣不才走的失魂落魄,秦拂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自己心中仿佛被什麽堵住了一樣,不上不下的難受。

沈芝芝的話猶在耳邊,但她來不及去細想她口中所謂的天道預言,也來不及想什麽“魔王”一說,立刻就想跟上去。

沈芝芝現在已然不知所蹤,秦拂不能看著蔣不才再出什麽事情。

要不然就真的如她所說的,不到百歲的蔣瑚該如何自處?

蔣不才用上了命峰的法寶開天尺,速度極快,轉眼間已經不見了蹤影。

秦拂想也沒想,抽出斷淵劍踩上劍背,頭也沒回的往後伸出手。

她這個動作已經做過很多次,天無疾立刻就握住了她的手。秦拂微微用力,將天無疾連帶著還在昏迷的姬澗鳴拉上了劍背。

她這套動作做的行雲流水,天無疾配合的默契無間,仿佛兩個人已經這麽做過千百次,默契到不需要任何語言。

夏知秋在一旁看著,只覺得自己這個和秦拂相處了幾十年的師弟仿佛才是那個格格不入的外人,多余到甚至不能得到秦拂的一點余光。

可是明明、明明曾經他才是和秦拂最默契的那個人。

他們一起出生入死時,這個小白臉還尚未出現,而秦拂只需要一個隱蔽的動作,他就知道自己的師姐想幹什麽。

他們曾經是如此的親密無間。

他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的沖動,在秦拂要走前,突然開口叫道:“師姐!”

劍上的紅衣少女轉頭,眉宇間流露出一絲焦急不耐,語速飛快道:“你又怎麽了?”

夏知秋知道她的這絲不耐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她太過焦心蔣不才。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焦心蔣不才的話,她不會為他流露出任何情緒。

但他也知道,他如果不開口說些什麽的話,她不會耐心等他。

他張了張嘴,開口時的聲音卻帶了絲示之以弱般的意味:“師姐,我身上傷勢未愈,現在恐怕無法禦劍,能不能勞煩師姐帶我一程?”

他從前從未對誰示弱過,他幼年時生活的地方是魔域,在那個地方,弱者是活不下去的,示弱並不能為他帶來憐憫,只有被打碎了骨頭依然有挺直脊梁的力氣,他才能活下來。

他也太過驕傲,而從前的秦拂則太過包容,兩個人意見不和時,從來都只有她妥協的份。

他平生從未對誰示弱。

然而此時此刻,從前在他心中代表著軟弱的話說出口,他卻也覺得沒那麽難。

又有什麽難呢?再難還能難得過他找遍十幾個城池找不到師姐一絲一毫的行蹤難嗎?

開口時,他恍惚間覺得有一塊始終壓在他心中的大石頭被徹底擊碎了。

那一瞬間的輕松帶來的愉悅讓他忍不住眼底泛起了光,期希般的擡頭看向秦拂。

而在他的視線中,秦拂卻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她還沒說什麽,她身後的天無疾突然輕笑一聲,低聲道:“阿拂,蔣峰主已經走的很遠了,我們再晚就來不及了。”

秦拂回頭看了一眼,果然已經不見蔣不才了。

她立刻急了,從儲物戒中隨手拿出一個飛行法器扔到了夏知秋懷裏,匆匆道:“我既然已經把你從秘境中帶出來了,你就用這個法器自己回天衍宗吧,我還有要事,恕不奉陪了,也希望你回去之後能對今天的事情守口如瓶。”

秦拂說完,掉頭就走,毫不留戀。

她身後那個小白臉徐徐回過頭,嘲諷的看了他一眼。

夏知秋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仿佛都在疼,疼的他連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他想,明明是自己先認識的師姐,明明和師姐相處最多的就是他。

他們占了彼此生命的一多半,他們陪伴彼此從少年到現在。

明明他們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那麽憑什麽,現在陪在師姐身邊的會是另一個人?

自己生平只做錯了一件事,難道連後悔的機會都不留給他嗎?

他胸中突然一陣悶痛,夏知秋壓低聲音咳了出來,直咳的一口血吐出來,眼前一片漆黑。

而在這一片漆黑之中,他恍然看見了自己少年時剛拜師持劍峰的情景。

那時他不過一個還沒有師承的剛入門的內門弟子,拜師大典前夕,他大著膽子跪在持劍峰下,求太寒劍尊能在明日收他為徒。

他跪了一整天,持劍峰沒有絲毫回應,來來往往的弟子的嘲弄聲卻不絕於耳。

他表情漠然的跪著,對那些聲音充耳不聞。

直到一個白衣少女走到他的身邊。

她原本是路過,走出了很遠,又突然退了回來,站在他面前偏頭看著他,臉上沒什麽表情,開口的聲音卻能讓人聯想到這世上最悅耳的旋律。

她問:“你是想拜太寒劍尊為師嗎?”

他不卑不亢道:“對,這位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