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第2/3頁)

天無疾抱著手臂將這個不大的竹屋環視了兩遍,就是不看他。

等秦拂終於打夠了,姬澗鳴躲在房間的一角委委屈屈,秦拂走到了天無疾身邊。

她原本以為天無疾只是隨便看一看,此時卻看見他正饒有興致的看著竹屋裏的一幅畫。

秦拂跟著看了過去。

那是一副濃墨重彩的水墨畫,繪畫風格和北境截然不同,配色極其艷麗,風格卻更接近於寫實。

那本是一副佛陀受難圖,是佛宗典籍裏比較常見也比較經典的場景,通常十個佛修宗門裏有七個都會掛上這麽一幅畫,常見到哪怕秦拂這個沒怎麽接觸過佛經的人也能一眼認得。

可眼前的這幅佛陀受難圖卻頗為不一樣。

尋常的佛陀受難圖更著重於對佛陀的描繪,通常都是佛陀聖潔高貴、顏色艷麗,而小鬼面目可憎、配色也以青灰為主,更顯得佛陀悲天憫人、惡鬼自私醜陋。

可眼前這幅佛陀受難圖,佛陀面容模糊,配色更偏向淺淡,小鬼卻通體赤紅奪目,更是將那青面獠牙的形象刻畫的入木三分。

淺淡模糊的佛陀、濃墨重彩的惡鬼。

兩相映襯之下,那畫上悲天憫人的佛陀突然就顯得不真實起來,佛陀臉上慈悲的笑容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薄霧,明明近在眼前,卻虛幻的仿佛是蕓蕓眾生的幻想一般。

而與此相比,那濃墨重彩的惡鬼卻顯得如此真實,它們顏色艷麗、神態猙獰,明明糾纏的是佛陀,可旁觀者看過去的時候,卻仿佛是隨時都能被那畫中的惡鬼拉入地獄,令人膽戰心驚。

秦拂不懂畫,可這副畫一眼看過去,秦拂只覺得這畫中佛陀根本就是蕓蕓眾生遙不可及的幻想所化,而那惡鬼才是隨時隨地都能將他們拉入地獄的東西。

秦拂忍不住道:“好犀利的筆觸,這是誰畫的?”

天無疾給她指了指畫中一角毫不起眼的印章。

枯榮。

佛子枯榮?

這居然是佛子所畫?

秦拂一臉訝異。

玉台上的佛子聖潔悲憫到如同人間真佛,秦拂覺得哪怕有人指著他說這就是佛陀降世都會有千萬人相信,可這麽一個佛陀一般的人,居然畫出了這種畫?

秦拂忍不住又想起了在高塔上時自己低頭看他的那一眼。

秦拂只匆匆瞥了他一眼,可那一眼中,端坐在玉台之上的佛子面容聖潔卻模糊,似乎任她再怎麽努力都看不清面容一般。他一身白衣,渾身顏色淺淡,明明光明聖潔,可總有一種這人下一刻就會融化於天光之中轉瞬即逝的感覺。

和那畫中仿佛蕓蕓眾生幻想出來的佛陀何其相似。

秦拂若有所思。

她身旁,天無疾輕笑一聲,說:“這佛子倒是有意思的很。”

秦拂轉過頭:“怎麽說,阿青?”

天無疾斂袖,從容道:“阿拂,你知道嗎,從萬年前至今,這修真界中沒有一個佛子能飛升成真佛的。”

秦拂豁然睜大了眼睛。

天無疾卻從容道:“禪宗我也曾了解一二,禪宗的佛子本就是個信仰般的人物,他們自幼被禪宗從民間找回來,睜開眼的第一眼看的就是佛經,張開嘴的第一句話就是佛語,自幼被萬千信徒朝拜,活成人間最接近佛的那個人。”

“一生被信仰所眷顧,卻也被信仰所累,他們不是沒有飛升成佛的能力,可是受人間信仰供奉的佛,又怎麽可能離開人間呢?”

秦拂若有所思道:“你是說……”

秦拂沒有說完,天無疾卻點了點頭,道:“對,你可能不信,但每一任佛子在飛升之前都選擇留在人間,以人間真佛的身份庇護信徒,直到下一任佛子出世,他們或避世隱居,或應劫而死。”

“所謂佛子,其實根本就是一個走到最後近乎絕路的名字,只要套上了這個名頭,他們就注定要為這萬千信徒貢獻一生,有可能是自願獻身,也有可能是不得不做,但卻從無例外。”

他說完,秦拂終於想起什麽,低聲道:“上一任佛子在正魔之戰時為庇護南境百姓舍身成仁,以一身修為化為佛光籠罩整個南境,終於等來了外界救援,那任佛子老死禪宗。”

天無疾:“對,這就是屬於佛子的宿命。”

秦拂一時無言。

片刻之後,她又問:“那這些和這幅畫、和榮枯佛子又有什麽關系呢?”

天無疾的視線又轉向了那副畫,淡聲道:“因為這一任佛子似乎比他的前輩們要通透許多。”

秦拂也看向那副畫。

虛無縹緲的佛陀、青面獠牙的鬼怪。

她若有所思道:“前幾任佛子都把自己當成人間真佛,以人間為己任,舍生忘死,固然可歌可泣,但既已做了人間的真佛,就相當於絕了他們飛升的路。□□枯佛子……”

她看向了畫中那虛無縹緲的佛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