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4/4頁)

他眉頭舒展了些,道:“我來罷。”

便搭著眼簾接過了她手裏的箱子。

張幼雙愣了一下,下意識道:“不用,我來就好了。”

卻對上了那雙烏黑清冽的眼仁,一時間竟然連說什麽都忘了。

呆愣愣地拔腿跟上了對方的腳步,亦步亦趨地跟在這位俞先生身後。

張幼雙正出神間,俞先生突然停住了腳步。

砰!

一頭撞到了對方的脊背上,張幼雙心裏咯噔一聲,大腦木了一瞬。

那一瞬間仿佛被男人的氣息包圍了,就像是風雪中的梅花香,寒意透骨,香中帶清,清中含冷,不膩不甜。

“抱、抱歉。”心在那一瞬間幾乎跳出了嗓子眼,張幼雙捂住鼻子,訕訕地紅了一張臉。

目光胡亂一瞥間,忽地看到俞峻提著的箱子,手指彎曲間,隱約可見這掌心薄薄的一層繭子。

這個時代的書生多是手無縛雞之力,沒想到這位俞巨巨體力竟然不錯?

還有他曲蜷的“冷峭”的手指,用“冷峭”或許不合適,但這位巨巨給她的就是這麽一種詭異的感覺。

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幫她把箱子搬上租好的牛車上後,俞峻又折返了回去,看了眼老人,眉頭擰了起來,沉聲說:“老人家,我來幫你。”

老人微微一愣。

這看似文人打扮的男人,卻已然半蹲下身,熟稔而流暢地接過了他肩膀上的擔子。

男人瘦勁如鐵,袍袖沾了不少灰土,腳掌寬大,行走在炎炎烈日下,整個人灰撲撲的。

……俞巨巨不會誤以為她壓迫老人了吧?

張幼雙胡思亂想道。

趕緊拋開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也行動起來。

有了俞先生的幫忙,她這一大堆東西很快就都被搬上了牛車。

這時,俞峻才直起身子,除卻兩鬢微微潮濕,氣息還是冰冷如霜。

不過這個時候,張幼雙對這位俞巨巨又有了模模糊糊的認識。

似乎是個十分有社會責任感的士大夫。

長舒了一口氣,張幼雙叫來老人和另外三個工人,發了各自的工錢,還是二十五文。

又另給了五文錢的小費。

“這……”他們詫異地看著她。

老人臉上也露出了點兒驚訝之色,唇瓣囁嚅了兩下,卻沒主動開口。

張幼雙見狀,適時地笑了笑:“天氣太熱了,這五文錢請大家喝漿水。”

大家俱都笑了起來,老人更是連聲道謝。

大抵上文藝作品都喜歡將貧苦的勞動人民,描繪得淳樸以至於愚笨,實際上這亦是一種高高在上。

窮人為了生存,不可不謂精明能幹,精打細算。

做這一切的時候,張幼雙能感覺到這位俞先生一直在沉默地看著她。

張幼雙這才硬著頭皮,轉向面對了俞先生。

“多謝先生今日幫忙。”

對方不置可否地微微頷首:“文書已送到,某不便多加打擾。”

“等等!”張幼雙脫口而出。

對上俞峻如巖鐵般漆黑深邃的眸子。

“如今已經午時了。”張幼雙擦了把曬得通紅的臉蛋,指了指天上的日頭,“不如我請先生吃個飯再走?”

啊啊啊啊她為什麽會主動說出這種話。

張幼雙內心無聲呐喊。

這算是入職後請同事吃飯嗎?!

俞峻又看了她一眼,手指動了動,“不必。”

說完,轉身就走了。

……她現在完全有理由懷疑,俞先生是不是真的對她別有意見了。

俞峻走後,張幼雙隨便去面攤叫了碗面,匆匆吃了幾口填飽了肚子。

或許是入了夏,天氣太熱沒什麽胃口,又或許是……

熱得輕輕呼出一口氣,又擦了一把汗。

放下筷子,張幼雙目光一一從街邊巷口掠過,看著這來來往往的行人。

灰土飛揚。

這說書的,吞聲嗚咽插標的,穿著摞著補丁的土布夾衣,趴在地上求乞的,世情百態,各色各異。

大道坦坦,偶有鄉紳老爺們板正衣冠,乘轎而過,灑落一地的香風,掀起的塵埃遮掩住了這滿目的苦難。

等著香風散去,灰土又繼續無聲地飄散,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