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雞絲粥

金林的春很短。

時常是剛剛換下冬衣,沒過一段時日,就要換上夏服。

文樂以前貪涼,初春就要穿著單衣四處晃悠,薄薄的衣袖旁,能看到他臂彎上緊扣著的臂環樣子。

杏花快敗了。

文樂聞到了濃濃的杏花香氣,第一次去傅驍玉偏院時,文樂像只刺猬,滿身的刺,誰來也不好使。

他憋足了勁兒要發火,要生氣。

看著那棵長得高高的杏樹,起了邪心,非要吃那杏兒。

等後來與傅驍玉關系好些了,文樂再去那偏院,發現院子裏原先種著的桃樹、松樹、柳樹,竟是一並換成了杏樹。

杏花一開,滿地的花瓣。

文樂聽傅驍玉喊他,回頭一看,傅驍玉指著滿樹的花兒,說著,瞧,秋天你就有口福了。

文樂睜開了眼,膝蓋包裹著厚厚的紗布,草藥的味道十分刺鼻。

他一動彈,旁邊紫琳就醒了,瞪大眼往外跑,說道:“快去通知老夫人,小少爺醒了。”

身上無一處不疼痛。

但卻尤其輕松。

文樂餓極了,沒等紫琳回來,自己拿上桌旁的粥,慢吞吞地喝了起來。

老夫人讓人攙扶著走過來時,就瞧見文樂這般模樣,氣得快哭出淚來,一巴掌拍向文樂的後背,罵道:“你是要你奶奶的命是不是!”

文樂認了老夫人的打,把粥放下,掙紮著下了床跪她,說:“奶奶,我姓文,我當是如此。”

老夫人手一頓,叫紫琳扶文樂起來,自己坐在床沿邊抹了把淚。

聚少離多,擔驚受怕。

一輩子的心都吊著。

文樂他爹,除了姐姐妹妹均外嫁了,有兩個哥哥一個弟弟,都死在戰場上。

最小的那個,文樂該喚小叔叔,才十六歲,和文樂一般大的年紀,屍身都未找到。

姓文。

姓文的,就當是如此。

戰場廝殺,刀口飲血。

馬革裹屍,不報世仇不還。

鎮國府也知道邊關的消息,老夫人與傅驍玉一般,猜到文樂要請戰邊關,都急得沒辦法,只能寄希望於那多疑的皇帝不會放人。

誰知文樂昏迷著送回來,一並送回來的還有聖旨。

老夫人看完了聖旨,差點站不住,由著傅驍玉扶著才坐到座位上,緩了好一陣。

聖旨已經下了,明日鎮國府少將軍帶領十萬將士前去邊關。

邊關,那吃人的地界。

“樂一定能取勝,奶奶不必擔心。”

老夫人看著文樂稚嫩的臉,想起了那個最小的兒子,也是這般篤定。

手拂過文樂的額發,老夫人搖搖頭,說道:“奶奶不要你立功,奶奶,要你平平安安。”

文樂眼睛微紅,勉強擠出來一個笑,點了點頭。

屋子裏,兩人難得安安靜靜坐下來,說著家長裏短的話。

聽到外頭來了動靜,兩人看過去,是傅驍玉。

文樂手一抖,垂下了頭。

老夫人拍拍他的肩膀,說:“與驍玉好好說說,奶奶先去給你打理打理部曲。”

人走了個幹凈,傅驍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才進了屋子。

他手裏拿著紗布,走到床沿處,掀開被子。

文樂的腿跪了太久,原本就有寒氣入體,這次更是嚴重,大夫給他換了膏藥。

兩人都不說話,氣氛有一些凝滯。

文樂悄悄地看了眼傅驍玉,剛想說什麽,就見對方打算離開,連忙夠著身子去拉他手,碰到了膝蓋的傷處,“嘶”了一聲。

“膝蓋還疼?”

文樂原本不疼,被他這麽一問,仿佛能從那厚實的藥膏中察覺出一絲的疼,於是點了點頭。

傅驍玉拿來護膝,在自己手心捂熱了,再給文樂套上。

這護膝是年前就做好了的,今年冬天,傅驍玉斥了巨資在鎮國府修了地龍。屋子裏暖和起來了,自然是不需要護膝的,誰知道這剛養好的膝蓋,又讓雨夜跪坐一晚給毀了。

傅驍玉難得不開腔,垂首細看。他的手也順勢放在膝蓋處,沒收回來,用自己的手心溫度,溫暖著文樂受傷慘重的膝蓋。

平日的傅驍玉總是自傲的,就如同他名字裏的驍。

驍者,勇也,勇而有智,智勇雙全,視為驍。

傅驍玉原本與傅光相同,以單字命名,為傅驍。與武帝在自家酒樓前,做酒樓對子結識,武帝說他取了驍字,卻氣勢內斂,當用玉做底,壓那驍字的血性。

而後傅驍便以傅驍玉示人,甚至托了人回祖宅,將族譜上的傅驍改為了傅驍玉。

他原本,也該是極其血性、剛硬的男子。

如今為了自己的心,嫁給人做了男妻。

“你......”

“文樂。”

兩人一齊說了話,文樂先一步敗下陣來,低頭說:“你先說。”

傅驍玉捂著文樂的膝蓋,問:“文樂,你知道自己能去邊關,感覺輕松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