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直以來飛羽都以為自己是穿越者,無意間霸占了這個世界同位體的身軀,抱著強烈的罪惡感負重前行。他不喜歡這種虧欠感。

他在另一個世界本有著完美的人生,雖然也是孤兒,卻也有值得交心的朋友,疼愛他的親人,聰慧的頭腦和光明的未來。他本可以站在陽光底下,肆意揮灑自己的才能,為社會建設付出自己的一生。

這一切都被莫名其妙的穿越給打破了。

他變成了另一個世界同齡同名的少年,孤兒,沒有朋友,有院長和織田作,在打工與學習之間奔波,擁有一份很好的學歷。

這讓他痛苦,甚至想過自殺,死掉的話或許就輕松許多。可當真正嘗試過自殺後,非但沒有成功,荒唐的現實還給他榔頭一棒。

虛的存在,讓本該是最後歸鄉的死亡,變成了又一次輪回的開始。烏爾奇奧拉已經點明了,那名虛能夠看到更多本質上靈魂上的東西。

若他真的自殺而死,會成為虛,成為那種只擁有本能,需要吞噬同類和無辜的死靈才能夠活下去的虛,即便是後面他如烏爾奇奧拉般恢復了些許神志,但那還是他自己嗎?

不是的,是另一個頂著他的靈魂,全新的邪惡的存在。

從此不再有退路,比的不過是這種心理狀態的自己,什麽時候崩潰,什麽時候變成一個毫無理智的瘋子危害社會。

這一切的認知卻在這些天被打破了。

他開始認真的在腦海裏回想自己過去的記憶,作為另一個世界椎名飛羽的記憶。然後,發現了很多與這個世界神似的地方。

同樣是三歲成為孤兒進入孤兒院,院長是同一個人。同樣是擁有一名叫中島敦的幼年同伴,一樣的年紀考上大學和進修,一樣的年紀在打工和譜曲作歌,記憶裏太多的一模一樣的地方重疊在一起,無法區分出誰是誰的記憶。

對啊,如果我真的是穿越來的,為什麽會對這個世界原身記憶裏的織田作,第一次見面就有那麽大的好感呢?卻並沒有發現那本就不該是自己應該遇見的家人呢?

為什麽又會一次次以為原身的心裏陰影,每次看到中島敦都感覺到一股莫大的恐懼和危機感。

那麽,若他不是穿越者,而是單純因為人格障礙給自己捏造出穿越這種虛構的設定,那他現在算是一個身體裏的第二個人格嗎?

所以,記憶裏才會有很多細究後覺得站不住腳的,像是被故意填充進去,邏輯看似無懈可擊的部分嗎?就像是有人模仿他的性格,強硬的填充進去的虛假記憶,在一層層深刻的剖析之後,露出了馬腳。

又或者,不是有人模仿填充進來的,而是他的大腦自我保護下自動填充進來,讓他過往的人生好似完整的一般。那般的可笑。

是什麽時候入學的呢?為什麽孤兒院裏只有我一個人能去學校正常讀書?

哦,那時候是因為受到了好心人的贊助,院長拒絕了金錢物資的幫助,而是請求對方為孤兒院請來一些教導孩子生存技能的老師。

贊助的結果是大家都受益,而唯一不協調的地方是,他被送入了當地一家非常有名的私立小學讀書。

以上已經算是不合理的話,他的校園裏的生活,不合理之處更多。以他的性格,即便是幼年時的自己,在那個周圍都是父母雙全有錢有勢的校園裏,想要脫穎而出不是難事,畢竟這世間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簡單透徹,簡單得想要出頭就跟1加1那麽簡單。

可是,卻在校園裏過著很普通的生活,普通的上下學,普通的打工,普通的跳級,連一個算是朋友的人都沒有。但是,被判定成另一個世界的記憶裏,那些交情很深的面貌模糊之人,傳遞進心裏的感情並非是虛假的。

……若從頭到尾就沒有穿越的話,那就能推出一個可能性。

他是椎名飛羽,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人,被抹消最為關鍵的成長期的重要記憶,剩下的割裂成兩半,破破爛爛的剩余部分不夠支撐起兩個人的人生,就再填充進一些似是而非的虛假回憶。

如此,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椎名飛羽很痛苦,光是整理出這個思路,就已經將他精疲力盡。身下的床墊被汗水浸濕,他的呼吸也不可避免的急促起來,眼前一片發白,似乎對他這種剖析人格的做法,身體在發出強烈的抗議聲。

他虛弱得連伸出手去按呼救鈴的力氣都沒有,沒有等到絕望就聽到了門被撞開的聲音,一個團隊的醫生和護士圍在他的病床前,後面是鐵腸和條野。

對於這對搭档來說,鐵腸是對突然發狂的條野做出自我防衛,但其實他們這種內訌的行為持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只是在彼此身上留下了很快就能夠自我愈合的傷口。

而這一分鐘裏,病房裏的飛羽已經完成了他新的一次人格剖析行為,在前往真相的最關鍵之處,被迫中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