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山海可移,此心不變。

玄陽宗玉鼎宮。

密室幽暗, 昏不見光,盤膝而坐的人靜靜睜開眼睛,翻開手掌, 從手心裏飛出一塊星盤, 星盤懸至半空,散做滿室明暗不定的星辰,星光將密室照得亮堂了些, 也照亮了師飛鸞的臉。

當中的主星最為耀眼,星辰之間或深或淺的聯系全都圍繞著這顆星而存在。而那顆原本隱於星盤中, 依附於他的星辰,由於兩人相見,已經抖落覆在上面的封禁,越來越明亮。

禁制未解之前,與褚珀相關的只言片語,都到不了他這裏, 如今禁制一解, 褚珀作為他的附屬星, 她的所有過往都通過星盤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眼中。

但那些過往卻在某個節點上斷開了。

他的情劫, 是小時候便埋下的引, 是大司命為他們編織好的命數, 他從始至終都知道,那個跟在他身後的小尾巴會成為他的犧牲品, 既是知道, 他自然不會傻到還為她投入感情, 哪怕一絲一毫。

只等以後,到了合適的時機,開啟這段命數, 讓他經一番紅塵情愛,渡過情劫。

然而現在,只有他落進了這場編織的命數裏,情劫來勢洶洶,師飛鸞已經開始嘗到因愛而生的憂和怖,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褚珀趴在別的男子胸口,捧著別人的臉,為別人流淚的畫面。

本該受主星牽引,與他共同走完這一段命數的人,反而巋然不動。

星盤上,主星微微一顫,反倒受了附屬星的影響,師飛鸞臉色鐵青,揮袖收回星盤。

師飛鸞給家中送去一份信函,將星盤裏的異狀告知給自己父親,父親自然會讓師家在巽風派的子弟去調查清楚,去年六月究竟發生了什麽。

星盤異動,大司命應該感知得到,在弄清楚之前,他還是不要繼續和褚珀接觸的好。

遺跡消失這件事鬧得很大,玄陽宗內外,無數仙門關注著,由於種種原因,褚珀他們這座小院卻安靜得很,玄陽宗還真的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只有幾名負責照顧他們的小弟子,一名小弟子來清理了院子裏瘋長的花木,不知道他在院中灑了什麽東西,藤蔓枝木一陣窸窸窣窣,全都縮了回去,院子裏一下敞亮許多。

褚珀知道師父和大師兄會來之後,就半點不操心了,安心閉關進階。

在涿鹿遺跡裏時,她的神識隨著宴月亭一起被打散,散得到處都是,收攏回來後,神魂就像吃了催化劑,一夕之間茁壯成長,變強了許多,這才是她修為進階的主要原因。

褚珀在自己神魂上感覺到了宴月亭的氣息,在涿鹿時,他們神識糾纏得太深,她渾身上下都沾染著他的味道,簡直就像是被標記了一樣。

這個氣息擾得她有些心浮氣躁,褚珀謹慎地從金丹裏引出一絲靈力,引往靈台,打算清洗掉宴月亭的氣息。

另一間房內,宴月亭沒來由地從入定中驚醒,他神情有些恍惚,不清楚方才那片刻的心悸是怎麽回事。

宴月亭匆忙出門,對面的門扉仍然緊閉著,小師姐還在閉關。

“怎麽了?你調息完了?”羅不息坐在院子裏嗑瓜子,為他們倆護法。

宴月亭撫著心口怔怔站了一會兒,心不在焉地走到石桌邊坐下,“還早。”他在涿鹿戰場裏吸納了太多戾氣和怨氣,神魂被汙染得亂七八糟,想要清理消去這些濁氣,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他現在神思不屬,心裏總有種悵然若失的滋味,不適合再繼續打坐,要是不小心被那些戾氣影響,反倒弄巧成拙。

羅不息疑惑道:“你怎麽愁眉苦臉的?我一直守在院子裏,從靈力的波動來看,小師姐進階沒出什麽問題。”怎麽一臉像是被人始亂終棄的樣子。

宴月亭沉默了片刻,突然站起身很正經地對他拱手行禮。

羅不息被他這個反常的舉動嚇得差點跳起來,“你、你這是幹什麽?”

“羅師兄,我以前對師兄做了許多失禮的事,現在想正式向師兄道歉,望師兄海涵。”

羅不息眼睛瞪得像銅鈴,猶豫地伸手拉他坐下,“怎麽突然說起這個?其實,你也沒對我做什麽,用不著道歉。”

“謝謝師兄。”宴月亭順勢坐下,他漫不經心地撚了一粒葵花籽在指尖,斟酌著說道,“羅師兄和小師姐,應是來自同一方世界?”

羅不息心裏一驚,含含糊糊地裝作聽不懂。

“師兄和小師姐總是格外默契些,有些時候,你們之間有一種獨特的氣場,別人怎麽也插不進去。”宴月亭笑了一聲,“初見你的時候,我便發現了,所以不自覺地對師兄抱有敵意,抱歉。”

羅不息謹慎地沒有答話,他有心理準備,褚師姐在他那裏暴露了,他遲早也會暴露,羅不息只是沒想到,他連他們倆不是這個世界中人都發現了。

他看著宴月亭的眼睛,總覺得他好像什麽都知道了。羅不息也拿不準這是好還是壞,下意識朝褚珀的房間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