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芝麻糊,麥芽糖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陸雲初忽然一拍腦袋,從懷裏掏出剛才準備好的紙筆:“給你。”

聞湛看著她手裏的小本子和木炭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陸雲初便拿著炭筆在小本上劃了兩道:“寫字的,毛筆不能隨身攜帶,這個能。”

聞湛身上有傷,行動遲緩,但並非是個慢吞吞的人,此刻卻愣了愣,眸光落在小本上,睫毛顫動,似在認真思索。

幾息後才猶豫地指指自己,輕輕歪了歪頭。

陸雲初把紙筆往前遞,笑道:“當然是給你的!”

聞湛接過紙筆,認認真真地瞧著,他的嘴角漸漸勾起,他是如此難以置信,目光裏飽含克制的驚喜。

陸雲初畫過的第一頁還留有一大片空白,可他並未在那裏寫字,而是翻了一頁,在右上角工整地寫上“謝謝”。

他沒用過硬筆,不太習慣紙筆之間的觸感,寫出來的字不如毛筆字好看,但也不失清雋。

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這個禮物,陸雲初咧嘴笑道:“以後多出來曬曬太陽,屋裏太悶。”

聞湛在本子上寫道:“好。”

“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寫給我就好。”

——好。

明明點點頭就能回答的話,他偏要寫下來,陸雲初臨時起意做的不算禮物的禮物被他如此喜愛,倒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走吧,你在外面站得夠久了,今天的量足了。你膝蓋上有傷,得養著。”她轉身往屋內走,聞湛大步跟上。

天朗氣清,日光和煦,連枯葉的墜落也顯得鮮活了起來。

聞湛胃不好 ,陸雲初只能給他煮粥喝。他喝粥,陸雲初在對面吃香的喝辣的,實在是有些過分,於是她決定給聞湛做點其他流食吃,換換口味。

這裏晚上沒有娛樂活動,她睡得早,早上起得便早,往廚房一鉆,專注鼓搗吃食,算得上是唯一的娛樂活動了。

待她做好後,高高興興地回到廂房,卻發現房門微微掩著。

陸雲初擡頭看天色,估摸時辰,應當是巳時……

她推開門,輕步往屋內走。

屋內和那日一樣寂靜,落針可聞。

她心中翻起不好的預感,前幾日巳時她都還在廚房,今天回來得早了些,正巧趕上了,難道他每日巳時都會犯病嗎?

果然,在她快要走到內間時,聽到了壓抑的幹嘔聲。

陸雲初頓住腳步,從雕花隔斷的空隙往裏看去。

聞湛弓著腰,對著盂盆幹嘔,似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的樣子,可是他胃中並無積食,什麽也吐不出來。

他面色青白,冷汗陣陣,開始嗆咳起來,身上的痛處被撕心裂肺的咳嗽放大,讓他忍不住將背脊壓得更低。

陸雲初想要邁步上前,他卻忽然回頭,朝這邊看了一眼。

他痛得厲害,眼神開始渙散,於是眼裏的狼狽與驚慌藏也藏不住。

冷汗打濕了他的睫毛,眼前氤氳起白色的光團,他並沒有發覺陸雲初站在外面。

他明顯松了口氣,晃了一下,快要站不穩了。

他這個回頭的動作,就這麽把陸雲初釘在了原地。

這幾日過得悠閑,她都要忘了他們是劇情的提線木偶,身上戴著命運的枷鎖。

多麽荒唐可笑,連犯病都是準時準點的。

她退了出去,在廊下等了一會兒,感覺差不多了,才重新進去。

聞湛洗漱過了,鬢發帶著濕氣,靠在窗邊,靜靜地看著窗外隨風搖曳的枯枝。

自從她讓他多曬曬太陽以後,每天清晨,只要有陽光,他就會坐在這兒曬太陽。

他身上透著脆弱又疏離的氣質,松松地倚靠在那兒,像一副被霧氣暈染過的山水畫,有一種灰暗平靜的美。

“聞湛?”陸雲初忍不住喚了他一聲。

他回頭,眼裏流出溫潤的笑意。

陸雲初心頭復雜的情緒瞬間被一股春風吹散,她快步走過去:“你餓了嗎?”他剛剛吐過,應當沒什麽胃口,陸雲初拿出瓷盅,“這是我研磨的芝麻糊,不管飽,但能解解饞。”

不等聞湛回答,她就把桌旁的瓷碗拖來,舀幾勺芝麻糊進去。

還未摻熱水,芝麻粉那股悠長纏綿的甜香味就已經很濃厚了。

陸雲初對“甜”有種執念,小時候她受了苦,便會獎勵自己一顆糖,這樣就能被撫慰到,重新有了力量,她希望聞湛也能感受到。

先用溫水將芝麻面兒沖開,再加入沸水。

熱水剛剛燒開,茶壺口還冒著白氣,陸雲初拎著茶壺往瓷碗裏一澆,芝麻粉被水沖散,熱氣帶著濃烈的甜香往上方躥。

芝麻粉裏面混合著薏米、百合、葵花籽、紅棗、核桃、桑葚幹,皆是曬幹研磨成了極細的粉,食材炒制得當,剛剛激發出了本身的香味,又不至於帶上油苦味,只需要放一點點紅糖就能保證甜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