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辰

吃完飯後歇息一會兒才能喝藥。

陸雲初看著外面毫無融化跡象的大雪,擔憂地讓聞湛重新回被窩裏躺著。雖然這是床不是炕,但總比坐在外面暖和。

聞湛不解,他在本子上寫道:床榻是睡覺的地方,白日為何要窩在床上?

死宅陸雲初感覺膝蓋中了一箭。

“因為你是病人!”她胡亂接話。

今日是大年初一,聞湛穿上了陸雲初給他準備的新衣裳。黛藍衣襟口鑲了一圈短短的白毛,襯得他格外冷清矜貴。

她認真地道:“今天是大年初一,宜賴被窩。”

聞湛愣了一下,蹙眉思索這句話的合理性。

她不開玩笑了:“快去吧,今天很冷的。外面大雪,我害怕你又像上次那樣凍壞了。”

聞湛頓時不反抗了,陸雲初一旦流露出擔憂的神情,他就無可奈何。

他脫掉外衣爬進被窩,好好地蓋好被子,用著澄澈的眼看陸雲初,好像在說:這下總放心了吧。

陸雲初滿意地點頭,轉身去廚房給他拿藥。

聞湛靠在背枕上,目送她離開後,眼神落到窗外的天色上。

他看著灰沉沉的天,忽然蹙起眉頭,警惕地坐了起來。

陸雲初端著藥碗回來,見聞湛不像剛才走的時候靠坐在床上,而是縮進了被窩,笑道:“剛才還說不冷,現在就冷啦?”

聞湛依舊縮著,沒有動作。

她端著藥碗走近,拍拍鼓成小山丘的被窩:“先喝藥,喝完藥再睡覺。”

話說完就發現不對勁了——被褥在顫抖。

陸雲初心裏“咯噔”一下,匆忙放下藥碗,用力拽開被褥。

聞湛正對著墻面蜷縮著,渾身顫栗不止。

“聞湛!”距離上一次犯病已有一段時間,陸雲初都快要忘記這種無能為力的慌張感了。

她兩下蹬掉鞋,飛快地爬上床,跪在聞湛身側,將他一把撈起。

他雙眉緊蹙,墨發淩亂,額前冷汗涔涔,緊閉著眼的模樣透著掙紮。或許是白日,他的神態看得更加清楚,身上那股平靜灰暗的枯敗氣質又出來了。

陸雲初最怕見到他這個模樣,她摟住他,為他擦去冷汗,呼喚著他的名字。

聽到她的聲音,聞湛張開了眼,如煙似霧的雙眸裏倒影出了她的臉龐。

他眼裏的霧氣漸漸散去,那股灰暗脆弱的氣質也慢慢消失,他蹙著眉,痛感還在,卻竭力地對她勾起嘴角,彎起眉眼。

“聞湛?”陸雲初不敢大聲說話,生怕聲音一大會將他打碎一般。

聞湛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平復了氣息。他咬著牙,放松眉頭,這下笑得標準多了。

這種將碎未碎的笑容一下子將陸雲初的心緊緊捏住,她一個激靈,忽然想起了那夜他發病的情況:“我靠近你,你是不是會更疼了?”

聞湛身體一僵。

答案再明顯不過,陸雲初慌張極了,想要撒手將他放在床上。

她的手臂剛剛動作,就被忽然扣上來的手阻止。

那是聞湛的手,修長、蒼白,手腕上有一道醜陋的傷痕。

聞湛抓住她的手臂,擡頭看著她。

他的眼裏含著因疼痛而泛起的水汽,靈而清澈,睫毛顫栗著,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連懇求也是隱忍的。

一個眼神勝過千言萬語,不管陸雲初有沒有會錯意,此時此刻她都不想松手。

她抱著他,為他擦拭冷汗,撥開淩亂的發絲,感受著他的顫栗。

他的呼吸很亂,是在極力壓制著痛楚,但這次他沒有像以往那樣狼狽地躲避在角落裏,而是靠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她身上有光的氣息,聞湛分不清是在做夢還是身處現實,他的手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臂,不願放開。

這次犯病和以前一樣來得又急又兇,但卻不像以前那些那麽可怖。他不再趴在地上嘔吐,也不再痛到將舌頭咬出血了,情況似有好轉。

陸雲初抱著他,心中的憐惜通過這個懷抱傳入了聞湛的身體,替他撫去了大半痛楚。

她感覺懷裏人的顫栗漸漸停止,最後脫力地躺在她懷中。

陸雲初低頭,將他頭發撩開,捧住他的臉,觀察他現在的情況。

他犯病時痛得臉上血色褪盡,本就蒼白的膚色愈發白皙,白到接近透明。

毫無血色的唇,額前沾濕的發絲,鼻尖上細細密密的汗珠,無一不在昭示他的病痛。

她為他擦去汗珠,輕聲問:“好了嗎?”

聞湛呼吸平復下來,歪著頭靠在她懷裏,恍惚地睜開眼。

他的眼神澄澈極了,像浸潤秋夜泉水的琉璃珠,明明早已脫力,卻在這個時候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點點頭,綻放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笑起來的時候和他清冷的長相極為不符,嘴角高高翹著,眼眸和嘴唇弧度彎彎,像桐花初綻,有一種純粹的爛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