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破陣(第4/9頁)

“當然記得。那麽重要的話,怎麽會忘記呢?大司命十五年前就說過:我們家的阿顏,將來可會比皇後還要尊榮呢!”王妃一字一句地重復著那句預言,眼裏有亮光,“我覺得她的命,絕對不會比雪鶯差!”

“大司命的預言,也未必準。”赤王咳嗽了幾聲,淡淡道,”當年他一句話就讓尚在繈褓中的時影被送去了九嶷山,我卻一直有所懷疑。”

“懷疑什麽?”王妃有些愕然。

“我懷疑他……”赤王遲疑了一下,搖頭,"還是不說了。”

赤王停頓了片刻,又道:“其實,大司命去年還在朝堂上公然說空桑亡國滅族的大劫已至,剩下的國運不會超過一百年——當時可把帝君給氣得!”

“真是口無遮攔。”王妃不由得咋舌。

如今正是夢華王朝兩百年來最鼎盛的時期,七海靖平,六合安定,連冰夷也遠避海外,亡國滅種這樣的話不啻是平地一聲雷,令所有人都驚得掉了下巴。若不是帝君從小視大司命如師如友,也知道他一喝醉酒就會語出驚人,一怒之下早就把他給拖出去斬了。

“所以說,即便是大司命說的,有些話,也聽聽就好,”赤王苦笑,搖著頭,“若是當了十萬分的真,只怕也是自尋煩惱。”

“也是,”王妃忍不住掩住嘴,低聲地笑,“大司命若是這麽靈驗,怎麽就沒預見到自己喝醉了會從伽藍白塔上摔下來呢?白白瘸了一條腿。”

“哈哈哈……”赤王不由得放聲大笑。

“我說,你這次見了白王,還是得去試試。”王妃推了他一把,瞪了丈夫一眼,“為了阿顏的人生大事,你這張老臉也不算什麽要緊的。去試試!”

“好,好,”赤王苦笑,“等我見了白王再說。”

夫妻兩個人坐在王府的庭院裏,在月下絮絮閑話。

“服侍阿顏的那兩個侍女,你把她們怎麽樣了?”沉默了片刻,王妃輕聲問,“整個王府都沒找到蹤影,莫非你——”

“不要問了。”赤王的聲音忽轉低沉,“她們知道得太多。”

“……”王妃倒抽了一口冷氣,也壓低了聲音,“萬一阿顏再問起來怎麽辦?”

“沒事,那丫頭忘性大,見異思遷得很,轉頭就忘了。而且,我不是下個月就要帶她去帝都了麽?”赤王擡起頭,看著大地盡頭那一座高聳入雲的白塔,眼神遼遠,“這一去,她將來還回不回這個王府,都還說不準呢……”

月光下,有一道淡淡的白影,佇立在天和地之間。

那是鏡湖中心的伽藍白塔,雲荒的心臟。

七千年前,空桑歷史上最偉大的帝王——星尊帝瑯玕聽從了大司命的意見,驅三十萬民眾歷時七十年,在伽藍帝都建起了這座六萬四千尺的通天白塔,在塔上設置了神廟和紫宸殿,從此後獨居塔頂,郁郁而終,終身未曾再履足大地。

多少年了。多少英雄死去,多少王朝覆亡,只有它還在,冷冷地俯瞰著這一切宛如一個沉默不語的神。

赤王望向了那座白塔,遙遙擡起了手:“阿顏的機緣,說不定,就在那裏。”

當赤玉指著那座白塔,說出那句意味深長的話時,大約沒有想到在伽藍白塔頂上,也有一個聲音同時提到了他。

“今天赤王向朝廷上了奏章。”

那個聲音是對著一面水鏡說的,說話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穿著空桑司天監的袍子,大約四十多歲,看上去精明謹慎。

水鏡的另一頭坐著穿著黑色長袍的王者,卻是遠在紫台的青王,冷冷問:“是蘇薩哈魯的事情麽?”

司天監躬身道:“是。殿下的消息真快。”

水鏡另一頭的青王冷笑了一聲:“據我所知,應該是時影平定的吧?呵,居然讓赤王這家夥先上奏章搶了功勞?”

“大神官性子一貫淡泊,倒是從未有爭功的心思。”司天監道,“赤王他還在奏章裏替大神官美言了一番,幾乎把所有功勞都推到了他身上,自責管理西荒失職,說將不日親自到帝都來請罪。”

“謝罪?”青王眉梢一挑,眼裏掠過嘲諷的表情,“他倒是乖覺——這事兒若不是平得快,他自己也脫不了幹系。他那個女兒朱顏,不是許配給了大妃兒子了麽?”

“是。聽說柯爾克親王還沒入洞房就死了。”

“那麽說來,赤王女兒算是望門守寡了?”青王一愣,忍不住冷笑起來,甚為快意,“他們把這個女兒看得寶貝似的,三年前我替侄兒去求親還被擋回來了——這回要看看,六部還有哪家願意撿一個二手貨?”

司天監唯唯:“青王說得是。”

青王皺了皺眉,又問:“有沒有時影的消息?”

“暫時還沒有。”司天監道,“離開蘇薩哈魯之後,就失去了大神官的蹤跡。